十八喇嘛观想阵法和七个道士七星雷法剑阵之间,白影闪烁,那当然是他秋湖子师父了。大白猿这一会身法极为诡异,一会在喇嘛和道士间疾驰如风,一会又跃到空中偌大身子团成个狸猫像,他手中拿着个短松枝,以之为剑,东挥西刺,左挡右隔,总是在那些喇嘛周身红黄二气所呈金刚菩萨和尚尼姑神兵神将成未成时,扰其一端,使其形象或缺一臂或缺一腿或缺耳目,不成完像。这些金刚菩萨和尚尼姑神兵神将汇聚而成的那个空中端坐莲台的佛像,也便或聚或散,总之凝合不在一起。
这十八个喇嘛以周身扰动红黄气流围成一个红黄杂糅圆圈,圆圈里时秋湖子白色身影疾速流动而为一个白色小圆,再里面就是玄色道装道士围成半圆,他们引发电流也成红黄二色闪烁,玄和子鲜红丹顶如灯火般在他们中间长明。这般景象,就如日晕一般,红黄白黑四种颜色加个鲜红小点,流动不息,着实灿烂。王方旋见喇嘛道士脸色越来越凝重严肃,所召红黄诸像越来越大,所激雷声电光也越来越盛,但终究不能触及玄和子秋湖子二人分毫。两位师父其实还行有余力呢。王方旋知道这二位,还有一招猿鹤合体最是厉害,若鹤飞在天,猿跃鹤背,鹤唳猿啸,凝聚而为音剑,破空刺出,什么雷法剑阵观想大阵,瞬息便破了。七个道士十八个喇嘛,能活上五六个也算他们本事。
过去十多年里,玄和子、秋湖子从未和人动过手,这时想是见敌心喜,与这些喇嘛道士多斗一会只当松筋骨嬉戏了。王方旋看了一会,也心思痒痒,想道不能只让两位师父耍好了,道士雷法喇嘛观想大法,都也颇有些威力精巧处呢,我便过去也跟他们耍耍,称称他们斤两。想到这里,便起步欲走,又觉手心里还有只小手拉着,耳边恰好来传少女“……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是听没听”话语,他背着身道:“这一会,你身上衣服也干了罢。我可不跟你玩了……你若想玩,等我去解决了那些臭道士臭喇嘛后再跟你玩!”
他松开少女小手,欲提步向前,不想身后少女却又紧紧抓住他手,道:“不行,王家小子,你是我的,那都走不得。”他掉过头去,见少女衣服已蒸干,冷了脸刚要说话时,却见少女向地下吐几口道:“呸呸呸,你这小子又带累我说错了话,怎么你就是我的了?你倒想的美呢!”他啼笑皆非,心道你倒想的美,我还没说什么呢就成你的了?脸上依然冷着,道:“姑……你莫要胡搅蛮缠,我这一会还要去帮玄师父、秋师父,没时间跟你胡闹玩儿!”
“好侄儿,怎么又改口说‘你’,没一点尊卑!”少女又调笑占他一句便宜,见他双眉攒起,似要发怒样子,忙道:“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不该嘴上占你便宜。你这小子……嗯,叫这么长时间小子了,也是不好?那唤你什么?方哥儿么?方哥儿,你就不想知道,这些臭道士、臭喇嘛怎么找到你玄师父、秋师父的?”
他一愣,心忖是啊,玄师父、秋师父十来年不出青城山,这天下知道它们的怕没有几人,这些喇嘛道士怎么就这么巧找到他们围着他们了?若说是他们蹑着我的行踪摸清两位师父行迹,但即便我不小心,两位师父都修行百年至多了,又是生于山林长于山林的,对山林草木动物气息极为熟悉,在锦屏山呆了这么多天,山里就是多了个兔子他们也早知道了,谁又能去追踪蹑迹查他们行踪而不为他们所知?想到这里,他不由脱口而出道:“是啊,他们怎么能找到两位师父?”
虽然隔着面纱,少女洋洋得意之情还是溢出纱外,她道:“你真笨,当然是我说的啊!江淮二十八宿有人找到这些喇嘛、道士,说要让他们来蜀中找你捉你,他们只知你是青城五子门下,其他一概不知。是我找到他们,说了你的一些消息,告诉他们你还有两个师父最是厉害,让他们缠住你两个师父,把你留给我……”
王方旋听了后,心中不由一阵恼怒。也不知怎么了,自始见少女时起,他心里就从没那她当过敌人,即便后来少女从他手下放走道士,又引他在阆中城里追他,挑动阆中地气诱导他,他也只当是一场玩闹,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愤恨气恼,反倒觉得这样跟少女追逐玩闹一晚上也是有趣。这时听少女脱口而出,原来是她将玄师父、秋师父行踪透漏给道士喇嘛的,且还要与他为敌,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被欺骗感觉,进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恼怒之下,甚至不及细想,少女又是怎么知道他跟玄和子、秋湖子底细的?不等少女话说完,他脱口而出道:“罢了,罢了,你这妖女,我也不跟你纠缠。快放开手,我去杀了那些臭道士喇嘛。”心中愤恨,不免要找个发泄地方,道士、喇嘛自然是最好目标。
“你叫我什么?”少女话音被打断,又听他喊她“妖女”,冷了脸,喝一声道。他话出口,也知称呼不妥,但话出如水,收是收不回来了,有些讪讪道:“妖……姑……算了算了,不跟你聒噪了。我自己走了便是。”手一松一滑,就从少女小手里挣脱,要提步往前走去。少女冷哼一声道:“说了你是留给我的,那也走不得。”手向前一探,就去抓他脉门。他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手腕脉门处向整条胳膊上蔓延,心道:“这女娘好诡异的功法,真气袭来,怎么就如寒冰一般。”心里想着,丹田暖气澎湃而出,气贯双臂,那股寒气顿时全消,手腕顺势一转一挣,脱开少女小手纠缠,却又感觉手里怎么多了一样东西。
原来两人双手缠着的时候,他手指勾到少女腕上银丝铜铃,一不小心竟勾了下来,铜铃激荡,发出“叮咚”清脆响声。少女轻纱遮面,双脚猛的踩了一下地面,道:“你……无赖,抢我的铃铛儿!”竟拉出些哭音,显得委屈十分。
他听不得这娇滴滴哭腔,免不了含着歉意道:“对不起啊……不小心勾到你腕上铃铛,这就还给你。”拿着铃铛要你递给少女,就听少女突然又笑声清脆道:“嘻嘻,你要喜欢,我送你便是……只是你须走不了,今晚上我定要跟你见个真章,看看谁更厉害!”她欲哭欲笑,话音转换极快,弄得王方旋混摸不着头脑。又听她说要见个真章,突然间眼前雾气弥漫,脚下一凉,就觉得有东西要爬上脚面,心里免不得又叫声不好,脚步一抬一踩,低头看时原来是一条长长水蛇,要张口咬他时被他连头踩扁。
再抬头时,雾气大作,便他夜视眼力,也难以看出一丈之远,不但少女不见,就是黑黝黝山林也隐在雾气中,全看不到了。甚或他的神思,都不能穿透这弥漫眼前的雾气,一时间他竟迷失了寻找玄和子、秋湖子二位师父方向。雾气冷冽,如水一样在他身边流动,少女声音在雾气中缥缈:“王家小子,方哥儿,今晚上我一定要让你栽个大跟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左右东西,丝毫摸不着声音自何方而来。
这场雾气,想必是少女扰动江中水气山林地气合一而成罢!“这丫头不知哪来的,一身本事着实稀奇古怪,倒也很有些门道呢!”不知不觉间,他心里“丫头”称呼换了“女娘”,倒好像又跟少女亲近了些;又豪气大生,想道:“哼!让我栽个跟头,我倒要看看,谁栽跟头!”又想,反正玄师父、秋师父绝不会输给那些臭道士、喇嘛,就先跟少女斗上一场,见个高低,捉住了她再问她为何将我和二位师父行踪透漏给那些道士喇嘛,或者是被逼无奈?他心里总之是没将少女看做敌人。
他静立雾中,神思凝集,细察雾气流动端倪,果然即有江中水气漫上浸染,又有山气互相掺杂,二气相和,水气冷冽中透出些山气漫漶诡异来。不过阆中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嘉陵水气锦屏山气于他都熟悉的很,他十年修道练功,神思又早练的极为敏感,能察世间万物气机之微,没一炷香时间,已顺着水气山气流动脉络,察知山林就在他左手边方向,少女坐在山林边一棵大树枝丫上向他招手。
他心里又哼一声,想道:“这丫头古怪精灵,在阆中城里倒转地气,惑我追个虚影,这一会又想施故技,可是我啊,再不上当了!”他身子遂不直向山林边少女纵去,反而横折了,三四跃间,果然见着山林,林边大树枝丫上坐着少女,却没招手,只垂着腿赤脚荡来荡去,想是在笑他又为她所骗,摸不着东西南北呢!
他嘴角勾出一丝浅笑,身形再不停留,大步纵跃,落脚却轻,并无一丝脚步声,快到少女身后时方探手捉去,一边道:“饶你古怪精灵,看我不捉住了你。”一手却又捉了个空,只握着树枝,身形随着树枝摇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