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
你还不想回家吗?我只是离开了家一个多星期,就无比想念。但我不打算回去,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只会更不安,更想你。我到了广州,这里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旅行的地方。我住在上次我们住的酒店,可惜不再是那一间房了。我打算先去上下九,那里人很多,我会帮你听故事,记下来。
松枝,其实在那次从湖南回来后不到一个月,我又去了一次,只是你不在家。
从湖南回去后,我腹背受敌。崔佑训了我一顿,北海行本来已经是很勉强挤出来的时间,再次突然消失更是让他几乎气死;另外,他也很不能接受我对覃珊的态度。覃珊是他的高中同学,我也是通过他才认识的覃珊。他让我赶紧和覃珊结婚,恋爱谈了五年也差不多够了,换一种相处模式或许会有不同的感觉,不要拖太久,免得夜长梦多。
覃珊自然也很不好受,毕竟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消失了三天。我回家的当天晚上,她就来家里找我。精神很不好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会这样,我和她并没有什么矛盾。
她问我结婚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她可能以为我不见的几天是去想这个问题了。
“覃珊,现在结婚对我们来说都不好,我们最近的状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试图拖延,因为我还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她。
“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你要是说出来我们可以找解决方法的。”她还在努力保持理智,但看得出她忍得很辛苦。
“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就是问题。”
“这种状态是因为你不肯结婚。”
“你明明知道不是的,我不觉得用结婚来掩盖问题有什么好的。”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想和我喜欢的人结婚,问题本来就这么简单。”她突然哭了。
我一时不敢再说什么。是啊,结婚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简单的是我复杂的感情。
“早知道就不要去什么香格里拉。”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正中中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没有认识你这些问题就真的不会产生,不知道你到底是一个必然还是只是一个偶然。但是显然,不管是必然还是偶然,你出现了,在你出现后,我没有办法和覃珊结婚了。
“覃珊,我送你回去吧,我们再想想其他的解决办法。”我知道覃珊是现实存在的,而你于我来说,却不那么真实,我还没有办法让自己当下就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我还在问自己能不能就这样屈从于现实,可能会轻松得多。
“我今晚不想回去。”她不肯走。我和她当然是发生过关系的,只是,从没有一起过夜过。
“覃珊,你不要这样,让我们理清楚了在看走哪一步好吗?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种状况接下来不断地发生,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收场方式。我才知道覃珊也有那么执着的时候。
元旦节的时候,公司放假三天。我又冲动了。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再次飞到湖南。因为我越来越觉得,我要理清楚的结或许在你手上。我相信只要看到你,我就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是,你家房门紧闭,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你回来。
我照例是下午到的,要回市里已经没有车了,而且当天是雪天,没有计程车愿意去那里接我。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我甚至想,也许我只能这样在你家门口坐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就被冻死了。
幸好,玉婶发现了我,她还记得我。
“你是来找松枝的吧?”湖南的方言很好懂。这时候更显得动听。
“是的,玉婶您好!”我学你叫她玉婶。
“呵呵,松枝她不住这里呢!”
“不住这里?上次来的时候不是……”
“她只是偶尔过来住一下,平时都不在这里的。”
“这不是她家吗?”
“是没错啦,不过松枝一年顶多在这里住一个来月,这快过年了,她铁定是不会回来的啦。”
“那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她常年在外,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要我帮忙照看房子。”
“哦,是这样的,玉婶,我今天没法去市里了,能不能在您家里借宿一晚?”
“我看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看松枝的呢,你是松枝的朋友吧,不然我给你开门,你就在这里睡,晚饭去我家吃,行不?”
“那太谢谢了!”
那晚,我在你的卧室里坐了好久,你不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也没有那些书堆在床头柜上,本来想就睡在那里的,最后,还是没敢,即便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那天去过。
后来,我就失眠了,一直在想,以后怎么办?要是一直联系不上,一直见不到面怎么办?越想越焦急。我本来走这趟的目的是为了借你理清我和覃珊之间的结,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上午从你家出来的时候,内心一直潜伏着的不安膨胀成了恐慌。那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我说要和覃珊一起解决的问题,其实是我自己,我喜欢上了你,再怎么努力将就也能感觉到心里的疙瘩,所以没有办法和覃珊结婚。你确实飘忽不定,可你其实才是我应该屈从的现实。不管你还会不会出现,我们还能不能见面,这种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感情,我却无法自拔,这就是现实。
所以,我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和覃珊见了面。覃珊很激动,一见面就抱着我哭,什么也不说。因为我一声不吭的消失,她很慌张。我那时候就很能理解覃珊了,我和她一样,从第一次从香格里拉分手开始,就已经对这种感觉不陌生了,只是那时候我用男人的自尊回避了。
但我知道不能把这种理解转化成同情,在覃珊安静下来后,我和她提了分手。
“覃珊,对不起,我们分手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分手,对不起,覃珊。”
“不想结婚的话,我们等七年之约也可以,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她渐渐有些激动了。
“所以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不能和你结婚,这是我这次出去做出的决定。”
“你去找杨松枝了?”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
“是。”我坦白。
“你喜欢她?你们认识多久,见过几次?”她怀疑是很正常的。
“我也知道或许看起来不合理,可是,我很确定。”不会有比这一刻更确定的时候。
“她让你和我分手吗?”她显然不懂你。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我没有见到她,她又不见了。”我很无奈。
“萧朗,我们各自冷静几天吧,你这根本就不是喜欢她,你可能只是好奇而已,她那么奇特的一个人。”
覃珊突然变得很理智。
“我很冷静,因为我喜欢她,才会好奇,这么多年,你不会不明白我的这点吧!”
“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在谈。”
覃珊已经明白,只是明白不代表能够坦然接受。事实上,我也没有做好和她就这样结束的心里准备,五年的相处,愈是平淡愈会如流水般浸透生活的所有缝隙,我们都需要时间去习惯。
期间我和覃珊又见了几次,话渐渐减少,尴尬渐渐累积,我能感觉到覃珊的无力,也知道自己的力不从心。
那天我下班,在楼下看到覃珊。她看到我,冲我挥了挥手,还带着些许微笑。
“最近还好吗?”她首先开口。
“还好,你呢?”我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如想象般的痛苦,或许是因为你。
“不太好,不过正好减肥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我很自私,只想着自己需要这个决定,没有考虑这个决定会给她带来的痛苦,更没有为这个痛苦做过准备措施。可是,不爱一个人的时候,连心里的歉意都显得不真诚。
“对不起。”这是一句最伤人,最无力也最不得不说的话。
“请我吃饭吧,北海之后我们就没有一心一意地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好。”
我带她去吃火锅,她点了很多东西,说她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餐饭了,要吃够本。
我知道,她是来判决的,虽然判决书早已经下达,只等她签一个名字了。
吃了很久,她说起很多五年间的我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有很多我从来都不知道或者已经不记得了。我知道我亏欠她很多。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擦了嘴,她站起来。
“萧朗,我会努力和你做朋友的。先走了。”
“覃珊,我希望你幸福,比我幸福。”
“不用了,我们一样幸福就可以了。”
我很久之前和她说过,分手的情人为什么不可以做朋友,原本那么亲密的关系,反目的话岂不是更痛苦,不如好聚好散。现在我知道,分手后可以做朋友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双方并没有那么相爱;还有一种是其中一个人爱得更多,愿意用这种方式留住对方。我不希望覃珊是第二种。
上下九的人本来就很多,或者因为高考刚刚结束的关系,学生也比往常多很多。很多青涩的小情侣,恋情由暗转明,幸福的表情很明显。我们也曾有过类似的幸福,我期待这种幸福某天能够继续。松枝,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很想你!
萧 朗
2016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