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接受你不会在家里,不会看到我的信。不过,写信给你也正在成为我的习惯。
我准备今天离开福建了。昨晚我又从厦门回到了你的学校。因为我很想尝尝你说过的校门口的沙茶面。不过,你们学校是不是变了?我一早从校门出来,只有看到一条江滨路,没有任何建筑。问了才知道那个沙茶面在老校门,还好我起得早,不然可能都赶不上了,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店只有上午六点到十点营业的吧!沙茶面的味道是我第一次接触,不过,确实很好吃。以前,我拒绝尝试没有吃过的食物,被你说了一通,说我是一头不知变通的倔牛。现在看来,这头倔牛被你驯化了。
驯化我这头倔牛最好的方法就是说走就走,你深谙此道。每一次你离开,我就深陷不安,在不安中,又渐渐习惯了你的走走停停。驯化的第一堂课,就是你从北海离开那次。
起初,是愧疚。从北海回去后,我就想给你打电话,向你道歉。但是,一些突发状况让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覃珊突然提出结婚,那之前我们约定第七年结婚的。我清楚是我让她没有安全感,她才会有这种想法。本来,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结婚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提早也不算打破计划的事。但是,我很抗拒在彼此内心都不平静的时候做这件事。她或许是想确认我的感情,而我,确实也有很多需要确认的东西。所以,我只是说再考虑考虑。
直到那天接到赵令的来电,他说他和你一起随礼,让我定了日子通知他,你不一定能到,但是他一定会参加。几乎不需要转弯,我就知道是覃珊通知了赵令,赵令通知了你。我以为覃珊只是感觉到了我和她之间产生的距离,原来,她甚至敏感到察觉了你,还是在我之前。原来,真有女人的直觉这回事。
我冲覃珊发了脾气,说她不应该把没有决定下来的事情到处说。
覃珊哭了,她坚持她没错,她只是想和爱的人结婚而已。
是啊,爱情中,哪有对错呢?如果有,那评判的标准一定是爱和不爱!爱的时候,什么都是对的,任性,小脾气还有小手段都会变得可爱;不爱的时候,只是想要结婚也成了错误。就在那一瞬间,我问自己:难道,我不爱覃珊了吗?
我和覃珊冷战了好几天,或许不能称之为冷战,都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而已。期间,我不时想起你。我知道,我真的不爱覃珊了,因为连冷战我都心不在焉了。
我给你打了电话,响了好久你都没有接起来,在我快要泄气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
“喂,你好!”是没睡醒的嗓音,我这才想起,你说过不要上午给你打电话的。
“松枝,我是萧朗。”我有点担心你会发脾气,因为我打扰了你的睡眠。
“哦,有事吗?”你没有起伏的声音让我终于相信,不惊不喜是你的真实性格。
“你在哪里?”松枝,你发现没,这句话是我说得最多的。
“房子里,有什么事?”你终于稍显不耐。
“我想见你,方便吗?”距离北海行已经是半个月了。
“不行,我最近赶稿子,没有出行计划。”
“我过去找你,不会打扰你。”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你在哪里?”我发挥了倔牛的本质。
“我这里离你们城市很远。”
“你在哪里?”我坚持。
“我没空接待你,你应该也不是可以出行的时候吧?”
“你在哪里?”
“行了,我把地址发给你,说好,不要打扰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就这会纠缠,但是这种纠缠很明显有了效果,我把冷战抛诸脑后,和崔佑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去了机场。崔佑这个名字应该我提起过的,他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我们是大学同窗。他知道你很多事情,当然是通过我,但是,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也难怪他说,你没有认真参与过我的生活。
你每次说在屋子里,不说具体地址的时候,我总是担心你是不是流离失所。所以,在历经波折终于到达你家里的时候,我总算是放下了心。你住的是村里的一座平房,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小小个,很朴素。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三室两厅的设计,干净整洁,家具家电都很齐全,和市里的公寓没什么区别。我到的时候是下午,为了不打扰你,我在市区吃了饭又逛了一个多小时才坐车到你家。
你把我让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电烤炉把客厅烘得暖融融的。你给我泡了杯热茶,也在沙发上坐下。
“说吧,什么事?”开门见山。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
“到底有什么事?”
“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有事要说才来的吗?”
“这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是,我一个人住!”
你的音量明显提高,我知道,我的倔牛本质很有效。
“我今晚睡哪一间?我可不是沙发客。”我渐渐地学会并且能很好的运用你的理所当然的说话方式了。
“你没有说要在这里过夜。”
“现在也没有车去市里了啊?”我已经在车站把车次都记下来了。
“谁让你这时候来?”
“你说过不要打扰你啊,上午你不是要睡觉?”
“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吧!”
“我到底睡哪个房间啊?”
我站起来,不理会你的问题,开始参观房间。我很快找到了你的卧室,因为床上的被子摊成一团,床头柜上还放着几本书。要不我睡这间好了,说完顺势在床上坐下。我承认我这样子很无赖,可是,只有这种办法才行的通。
你拉起我往外推:“你睡那边客房,行了吧!出去,快出去!”
终于又重新在沙发前坐下。
“这回你该说说来这里有什么事了吧?”
其实,你也很倔强。
“晚饭做意大利面吃好不好?”我把买来的食材放在茶几上。
“你先说有什么事吧!”你的脸色变冷。
“我很想吃你做的意大利面。”
我回避你的问题,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来这里有什么事要说,当时只是想见你。
“你不会是特意来给我送结婚请帖的吧,我记得我和赵令说了,礼金我会给,只是可能没有时间去。”你说这话没有特别的表情,甚至带着点笑。
“不是,我们没有要结婚,只是覃珊提起来过。”我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
“那你到底来干什么?”
“电话里不是说了?想见你。还有北海的事,我也欠一个解释。”
“看在你为了一个解释跑这么远的份上,这个事情就不提了。”
“我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解释个什么劲啊,我都说过了,我对赵令没有特别的感觉。”你突地站起来,发脾气了。
“我没有要撮合你和赵令,是覃珊会错意了,她以为你们互有好感,而且赵令喜欢你,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吗?凭什么你们来决定我的感情?”
你真的很生气,甚至要哭了。让我很慌张!
“对不起,那天我和你打电话赵令听见了,出门又碰到了覃珊,我没有办法!”我站在你的身边,想拉住你的手,却不敢行动。
你很快平静下来:“算了,是我不对,不应该冲你发火的。我去准备意大利面。”
后来我们都没什么交流。你在厨房忙着,我只能坐在客厅。仔细想来,我们那时候不过前前后后相处了十来天,互相也没有过深入的交流,我对你的了解也仅止于姓名、职业、联系方式再加上这个家庭住址。而你,那时连我的职业都不知道。所以,冷静下来,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丢下工作和刚刚提出结婚的覃珊来找你?我为什么要到你面前来道歉解释?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时而无赖,时而手足无措?这些都是不合理的。就算我对覃珊的感情变质了,也不应该这么草率。
晚饭的时候,两人都明显不自在。吃过意面,你没有要我收拾。崔佑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处理些事情就回来?什么事情处理了两天没有一点音讯?”崔佑的口气不佳。
“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回来。”
“你在哪里?还要坐飞机?”
“湖南。”
“你有没有搞错,我还以为你和覃珊办理登记去了呢,难怪她打电话问我你在不在公司。”
“不是,回去再说,兄弟,公司辛苦你了。”
“行了,明天赶紧给我回来。”
第二天上午,你送我去坐县际班车。走在乡间的水泥路上,不少人和你打招呼,你也总是礼貌微笑的和他们寒暄。
“松枝啊,这是你男朋友哦?”一个大妈用方言问你。
“不是啦,玉婶,是旅行认识的朋友,碰巧他来湖南旅游。”
“哦,松枝也该交男朋友了!”
“是啊,有好对象玉婶给我介绍嘛!”
“我每天都帮你留神呢,对了松枝,记得去地里拔萝卜炖汤喝啊!”
“谢谢玉婶!”
你讲着方言亲切撒娇开玩笑的样子,很稀罕。
车很快来了,我们仍旧没什么对话。12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你穿了件很大很长的肉粉色的棉袄,鼻子冻得通红,并不看我。
“我走了。”我慢慢上车。
“嗯,再见。”
转头看你,我似乎期待你多少说些什么,可是,又知道你是真的没话可说。所有临别的话都用不到我们身上。“再联系”不行,“路上小心”多余,“再来玩”不现实,“保重身体”也太过了。我们只是驴友,再没有其他的交集。汽车启动,我一慌神,握住你的手,没有说得出口的话,只能冲你微笑。
松枝,我现在在火车站候车,你说过你喜欢火车,人多的地方有故事可以听。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人多的地方,更容易感到孤单。松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想你。
萧 朗
2016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