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景观公司的朋友老刘给在深圳做装饰公司的夏雨菲打来电话，给她推荐一个复姓欧阳的老师，说是一个水平很高的设计师。

夏雨菲说：好啊，你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先过来喝茶，大家坐下来聊聊。其实夏雨菲目前还不需要另外招聘设计师，但作为人才储备，可以先认识一下，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合作。可夏雨菲没想到，和老刘通完电话不久，欧阳的电话就来了，说现在他就过来和夏雨菲见个面。

夏雨菲之前已经和一个客户约好要去对方公司，就告诉欧阳说，她要先去办事，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要不改天再约时间。欧阳连忙说：没事没事，我坐公交车，晃到你这里也得用点时间，等你办完事回来正好见面。

夏雨菲见他这么急切，就答应了他。

夏雨菲在客户那里耽误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回来的时候走到离办公室那栋楼还有一百多米，就注意到楼下路边道牙上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道牙太低，他坐在那里大腿顶着肥大的肚子有点喘不上气来，脸憋得发红，手中拿着一个小毛巾不停地擦着汗；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碎花连衣裙、头顶盘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汗水已经把她精心描画的妆搞花了。她也一只手拿小毛巾擦着汗，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不时的放在男人嘴边让他喝一口。

夏雨菲赶忙走过去，问道：“请问是欧阳老师吗？”

男人用手撑着道牙吃力地想站起来，女人赶快伸手去搀他，他站起来后满头大汗，喘气很重，忙与夏雨菲握手：“夏总你好，我是欧阳！”他虽然还在粗重急切地喘着，但掩不住洪亮的声音，语音中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夏雨菲抱歉地说。

欧阳边擦汗，边赶忙回答：“夏总，没关系，我们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到这儿来等等没事的。”

“唉，他身体不好，有高血压、糖尿病，我说让他改天再来，他就是不听。说你这里有设计，想早点和你面谈。”女人的话语里带着点埋怨。

夏雨菲:“外面这么热，你们怎么不进去等啊？”

女人的嘴比欧阳快：“欧阳看大家都很忙，不想打搅别人，我们就出来等着了。”

夏雨菲赶忙带他们进到办公室，打开空调，烧水泡茶。

欧阳顾不上喝茶，拿出一叠手稿，逐张展示给夏雨菲看。设计稿都是铅笔手绘，画面简洁干净，线条流畅，整体构图非常舒服，看得出来功力深厚。

夏雨菲看罢，抱歉地说：“欧阳老师，不知道刘总有没有给你讲过，我们公司目前还不需要另外招聘设计师，我只是想和你先认识一下，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大家再合作。”

欧阳的脸上涌上来明显的失望表情：“我还以为你现在就有设计要做呢，不过没关系，大家认识了，以后有机会，有机会的。”

这时也到了晚饭时间，夏雨菲就请欧阳夫妻去附近的粤式酒楼吃饭。

夏雨菲没想到，从这天开始，她和欧阳开始了好多年的交往。

一个多月后，朋友给夏雨菲介绍了东莞一个酒店翻新的工程。酒店有前后两栋四层楼，靠路边的前楼一、二层是粤式酒楼，三、四层客房，后楼整栋都是客房。两栋楼之间有个宽敞的大院子，立着一个篮球架，空地可以停车。酒店希望夏雨菲将设计和施工一起完成，设计费另外计算。

比起聘请专业的设计公司，酒店让装饰公司设计带施工，会省下一笔不小的设计费来，而且由装饰公司来做设计更接地气一些。专业的设计公司概念很好，但往往过于理想化，实现难度比较大，施工成本也要高好多。

这个设计任务比较重，酒店又想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完成工程，早一天开业，早一天就有收入。夏雨菲联系了欧阳，带他去现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欧阳说：“没问题，小菜一碟。我要给他设计得独特、艺术，让来过的客人印象深刻。”

回公司后，欧阳和夏雨菲讨论了一番，确定好设计思路，然后画了大堂、电梯厅和二楼的效果草图，酒店方很是喜欢，双方便签了合同。

夏雨菲和欧阳商量好，欧阳负责这个酒店整体设计，报酬先按5万计算，如工作量超出预计或客户非常满意，则另外再增加报酬。

欧阳右手攥着拳头，用力地在胸前一晃,语气坚定地说：“就这么办！”

夏雨菲一怔，接着笑着附和道：“就这么办！”

当天，夏雨菲就让文员给欧阳腾出一间单独的宿舍，配备了一张大办公桌，双人床和其它必备家具。

次日欧阳的妻子和他一起搬了过来。欧阳不到六十岁，但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好多老年病，人又胖，行动吃力，生活一直由妻子贴身照顾，他走到哪里妻子就跟着照顾到哪里。

欧阳的妻子刘姐一直陪在欧阳左右，他在办公室画图，她就在旁边端水送茶，收走画好的稿子，再铺新纸到桌上。

刘姐很喜欢聊天，通过她，夏雨菲知道了欧阳年轻时竟然是空军试飞员，现在还是一个画家，他的国画和油画水平都很高，家里堆满着他的书画作品。

可以看得出，刘姐崇拜欧阳，但也把他看得很紧，只要欧阳一和女性说话，刘姐就警觉地盯着，搞得欧阳很是尴尬。

夏雨菲非常尊重欧阳，其他的年轻设计师和他配合得也很好，所以设计和前期拆除都进行得比较顺利。

酒店整体设计成新中式风格，以浅棕色木质装修为主，欧阳在宽阔的大堂中面对着大门、贯穿一层、二层的一面墙上，设计了整幅高达十几米的长城浮雕，气势恢弘雄伟，客人一进门就有一种视觉冲击力。

大堂左手是一幅几乎填满墙面的青绿中国山水画，收银台背后也是一幅中式山水浮雕，楼梯两旁摆着高大的景德镇瓷花瓶，右手墙边是假山流水和微缩亭台楼阁。

一到四楼的电梯厅里，电梯门一开，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少数民族载歌载舞浮雕，每层的浮雕人物服饰、动作表情各个不同，但都有关联。

楼后院中也做了小桥流水，热带植物中间放置了几组花岗岩桌凳，客人在这里散步、休闲很是惬意。

装修进行了三个月，客户非常满意，完工后，客户按合同结清了质保金之外的其他款项，夏雨菲请欧阳夫妻和全公司员工到酒店狂欢了一番，之后另外给欧阳包了两万元的大红包。

欧阳双手接过红包，满脸堆笑，右手的拳头往空中用力一举：“就这么办！”

下面正式介绍一下欧阳。

他曾是从山东农村走出来的英武的空军飞行员，后来又因为出类拔萃，成为了我们国家屈指可数的空军新型战机试飞员。

那时的欧阳，真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他给亲友们带来了莫大的光荣和骄傲，是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使他的试飞员生涯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天空碧蓝澄净，只飘着一些零散的云朵。欧阳所在的中队接到任务，试飞刚研制出来的一种新型战斗机，由和他同一个宿舍关系非常铁的战友共同完成这个任务。

这是试飞中最危险的一种任务，刚研制出来的新型飞机需要初步验证飞机的各项功能和性能，暴露飞机及其各系统的缺陷和故障。把新型飞机各系统调整到正常工作状态，一般都由最优秀的试飞员担任。

刚开始飞行情况正常，战友驾驶，他做记录，两个年轻人在无垠的天空中操纵着飞机尽情翻转、拉升、俯冲、盘旋，释放着青春和豪情。

准备返航的时候，飞机仪器失灵，他们尝试各种方法都无法找出故障原因，战友让他先跳机，他自己再尝试一下，实在不行时再跳伞。

战友想尽最大努力将战机开回去，这架飞机凝聚了多少科研人员的时间和汗水，国家投入了多少的财力物力，他不忍就这么放弃。

起初他不肯让战友独自留下，战友不由分说把他弹出了机舱。欧阳的降落伞自动打开，他从万米高空往下落去。

他上方的战机不受控制地盘旋翻滚着向大地俯冲下去，山谷中茂密的丛林里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他的战友和飞机一起化成冲天的火光和浓密的黑烟直飞天空。

欧阳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切，他震惊、他悲痛、他不相信这些是真的。

从此以后，不管是白天和夜晚，欧阳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火光和黑烟，耳边不时听到巨响，他的身体随之颤抖。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天精神恍惚，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他再也不能登上战机翱翔蓝天了。

几个月后，欧阳不得不离开部队，转业到老家山东的一家军工企业工作。

欧阳自小多才多艺，尤其喜爱画画和书法。在学校时美术老师看他有美术天赋，着重培养他，如果不是被选中入伍，他应该去上美术学院了。

实际上多年来欧阳也一直没有中断过画画和书法，他的业余时间，大部分都消费在这上面。

转业后，他被安排到单位工会负责宣传，画画和写字就成了他的主要工作，他也报考了鲁迅美术学院的成人夜校，业余时间都是在教室和画室度过的。

光阴荏苒，欧阳顺利的拿到美术学院毕业证书，也和同单位的一位女工建立了家庭，并有了一个女儿。

工会工作非常轻松，他有大把的时间用来自己搞创作，天赋加上勤奋，他水平越来越高，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和书法家。前来求字求画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越来越多。山东人欧阳天性豪爽，有求于他的人几句奉承话一说，或者一顿酒席，欧阳就爽快地奉上他的作品。

长期的吃喝应酬，欧阳逐渐脖子变短，肚子变大，腰围变粗，吃出了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一堆富贵病，曾经英俊潇洒的空军飞行员变成了肥硕的中年油腻男，只剩下炯炯有神的双眼和浓密的张飞眉还依稀有他当年的影子。

随之增长的还有欧阳的脾气，他自认已是名人，对工作上的写写画画失去了热情与耐心，和领导的关系越来越僵，快到五十岁时，因为和领导的一次争执，愤而辞职。

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水平和能力，在社会上应该能混得有头有脸，收入也肯定比原来的工资高出不少，哪成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大家只是想用几句好话或一顿酒席换取他的作品，真正要真金白银，就门可罗雀了。

无奈之下，欧阳只好带着比他小十几岁，仰慕他才能的二婚娇妻到遍地机会的深圳投奔一个曾经的好友，做景观公司的老刘。 

出了深圳火车站，欧阳给老刘打电话，老刘说不巧他现在没在深圳，长沙一个园林工程要开工，他前两天刚到长沙，无法在深圳接待他。但给了他另外一个电话号码，说是他的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兼供应商，让他去找她，她自会接待他们的。

这个朋友就是夏雨菲，老刘是她的一个合作了几年的客户，他们已经从客户变成朋友。欧阳不好意思去麻烦不认识的夏雨菲，就没有打这个电话，谁知道几年后他们还是见面了。

欧阳在电话上向老刘问清楚深圳书画交易市场的位置，见离这里只有两站地，夫妻两人就先去了旁边的罗湖商业城逛街。

六层高的罗湖商业城异常繁华，地面一层是长途汽车站，他们在山东从没见过的豪华高大的客车不停进进出出。

二楼以上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商铺和各种风味的餐馆，以粤式为主。来来往往的客户大部分是操着粤语的香港人，白皮肤的老外也不少，只有很少的内地人掺杂其中。

夫妻两人边走边看，几乎每家店铺都有人在用粤语拖着长音讨价还价，但他们一句都没听懂。

商铺的老板们看到香港人和外国人都很热情地迎过去打招呼，不仅粤语，英语也很流利，欧阳夫妻看得直瞪眼睛，看来在深圳做生意，还得会几种语言呢。

但这些老板对大陆人懒得理睬，由着他们自己看商品，很少有人过来打招呼。欧阳两人看到商品标价都很高，也不敢询问，只是草草的一路看过去。

走到四楼，这层和其他楼层格局不同，中间有个很大的大厅，熙熙攘攘声浪震天。大厅中间一圈柜台边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人手里拿着各种项链、手链或者水晶、宝石细细查看，有人在大声讨价还价，有很多拖着行李箱或大旅行袋的内地人，将一袋一袋的珠宝塞进去。

后来欧阳才知道，这里的珠宝玉石大部分是从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直接发进来，品种花色繁多，价格比内地便宜很多，所以来这里批发进货人大多是内地从事珠宝生意的。

欧阳夫妻也挤进人群，挑选了一条紫水晶项链、一对相配的紫水晶耳环。老板开口就给打了七折。刘姐觉得这个价格已经比老家低多了，就欲掏钱付款，旁边一个内地客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帮他们和老板砍价到五折成交了。欧阳这才明白，原来这里买东西要使劲砍价，不然就当冤大头了。

刘姐感到内急，按标识找到洗手间。一推开门，淡淡的香味扑进鼻孔，卫生间里干净漂亮，白色大理石的洗手台面上放着两盆粉色的月季，墙面上明亮的大镜子使空间感觉很大，台面一侧站着一个穿白色镶红边制服的中年妇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见有人进来就随手从台面上的托盘里拿起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块雪白的纸巾递过来，刘姐惶恐地赶忙接过。那人推开一个隔间的门，伸手示意刘姐进去。

刘姐方便完走到洗手台前，女人微笑着打开水龙头，刘姐洗着手，女人在身后轻柔地拍打刘姐后背，舒服的感觉传遍刘姐全身。

洗完手，女人又递过来一张纸巾给她擦手，然后微笑着指向托盘里放着的硬币。啊！这里的洗手间服务不仅周到，还要倒给人送钱，刘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时一个洗完手的香港女人放了两枚硬币到托盘里，对刘姐点一下头，刘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服务不是白享的，要像外国人一样给小费，刘姐也只好掏出两个一元硬币放进去。

没想到，上个厕所就花了两块钱，刘姐小小的心疼了一下。

这时天色已晚，他们计划今晚先在宾馆住下来，第二天一早拿着带来的一些书画作品去交易市场出售。以欧阳的设想，他这些作品如果能卖出一半，就足够他和妻子在深圳立足，买房定居。

欧阳带着妻子走到离火车站两站路之遥，深圳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之一东门附近，打算在这里先找个酒店住下来，老刘推荐的雅博书画交易市场就在东门商业街里。

他们先去了一家离东门最近的豪华高档的酒店，结果一千多元一晚的收费把二人吓了出来。然后又看了附近几家酒店，价格都超出他们预算，最后总算住在了离东门一公里之外的小巷深处，每晚220元的连锁酒店。

第二天，他们带着两卷书画来到雅博。雅博书画交易市场在深圳非常有名，这里的书画作品不乏国内的大家之作，这里的顾客多是老外和香港人，他们通过这儿把国内高水平的原创作品销售到海外，是深圳文化艺术一个重要的出口窗口。

雅博市场一共五层，包括地下的一层，地下室主要是装裱书画和装画框的档口。上面四层越往上档次越高，四楼是国内名家作品，每幅作品的标价动辄上万或十万以上。

他们依次往上，边走边看，欧阳感觉真是大开了眼界。他在山东老家的小城市里哪有机会见识这么多名家的作品，冲着这点，他就觉得深圳来对了，他的作品要是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价值岂是在老家那么一个小地方可以相比！

一圈看下来，欧阳见一个档口悬挂的字画和他的水平相近，标价都在几千元，作者姓名他虽没听说过，但都是原创作品。

他向一个正在整理字画的中年男人问道：“老板，请问你收原创的字画吗？”

老板饶有兴趣的说：“拿出来看看吧！”

刘姐赶忙把字画铺到房中间的大画案上，老板仔细看了看，说：“每幅200元，我可以先收两幅挂这里试试，如果有人喜欢你的风格，你再多送点过来。”

欧阳几乎背过气去：“你这里的画卖几千元，只给我出两百？”

老板：“你不要看标价，那都是骗老外用的，国内和香港的客户砍价都很厉害，实际一幅也就只能卖几百元。”

老板见欧阳夫妻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便告诉他们：“你们才来深圳的吧，全国各地闯深圳的人才太多了，内地的大学教授在这里摆摊的都有，你别看那些人在内地人五人六的，到这里什么都不是。”

老板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你知道我原来是干什么的吗，我是在美术学院教人画画的，这些作品大部分是我自己的，来了深圳还不是成了卖画的了。别以为深圳遍地黄金，这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捡到的，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刚来深圳不要想得太好了，先立住脚再说其他的。”

他们来之前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欧阳这时蒙了，老板见状对他们说：“要不你们去大芬油画村看看吧，看那边给你出多少钱一幅，比较一下再说。”

欧阳这时又燃起了希望，他在山东早就听说过大芬的名气，那里的油画销往全世界，交易量惊人，他想大芬那么大规模，那么多档口，总是能找到欣赏他的作品，能够出到合适价格的老板。 

从雅博出来，天不早不晚，去大芬有点来不及了。夫妻两人就在东门逛了起来。

东门步行街是深圳历史最为悠久的商业街区，全国十大著名步行街之一，是深圳形成时间最早、最成熟和最具规模的商业旺区。

俗话说，“没到东门老街，就不算来过深圳”。深圳人习惯称之为“老东门”。它形成于明代中期，又叫“深圳旧墟”。

在以前，东门商业街主要是一些小摊、小贩，经营低档商品为主。现在街区内有众多大型商厦和各种大小商铺，构成了深圳规模最大、商铺最集中、商品经营种类最齐全的商业街区。

东门不管是平日还是节假日，白天或夜晚，人们都是摩肩擦踵，川流不息，平时客流量都能达到几十万人。最多的是卖衣服的大大小小的档口，还有好多两元店、九元店，挂满各种可爱的小玩意。

街边人最多的地方是卖各种美食的：章鱼小丸子、芝心波波肠、甜虾明太子、爆浆鸡排、台湾盐酥鸡、扇贝棒...还有各式奶茶、腌水果等，琳琅满目，香味充满各个角落，馋的刘姐口水直流。

他们边逛边吃，吃得满嘴喷香，肚子溜圆，刘姐还买了一套漂亮的裙子，欧阳买了一套夏装，这才满意地回到酒店。

第三天，他们九点多就到了大芬油画村。大芬村是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的原创油画、复制油画的文化产业基地，市场遍及全球，这里的常驻画工都要几千人，欧阳对这里向往已久。

大芬村整体是一个方形，里面每栋楼都不大，其实都是由村民自家的住宅楼改建而成，一楼全部都是销售油画的档口，也有少量卖中国画的，大多楼中间的通道都挂满了画，有一些支着画板在档位临摹油画的人。

欧阳转了不到一半，就看出来这里原创作品不多，大部分是流水线形式临摹的名画，而且零售很少，主要是大量批发给外贸公司和老外，原创在这里价格更低。艺术一旦和其他商品一样摆摊售卖，就和卖大白菜差不多了。

欧阳有些沮丧，他精心创作的作品，在深圳竟然找不到市场，他也没有兴趣在大芬继续看下去，就坐车返回东门。

今天东门繁华依旧，但他们已不是昨日的心情，两人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到一个快餐店门口时，清楚地听到几句山东话飘了出来，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们拉了过去，刘姐从门口冰柜中取出两瓶饮料，二人坐在门口的快餐椅上和老板攀谈起来。

现在正是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老板见了山东老乡也很高兴。两个女老板是姑嫂关系，来这里开店也只有一个多月。

小姑子姚青原来在山东老家县城开饺子馆，有家传独特的饺馅配方，生意很好。嫂子张晓琳在事业单位上班，姚青的哥哥、张晓琳的丈夫姚维是这个县里的副书记，四个月前来深圳出差，回去后将深圳的繁华和美丽的风景加油添醋的一讲，刺激得姑嫂两人心思萌动，一心想到深圳来闯世界。

正好县委马上要改组，没有过硬后台的姚维前途未卜，心想她们两人去深圳发展也好，如果做得好不妨也是自己的一条后路。

姚青把生意红火的饺子馆转让出去，加上张晓琳的积蓄，两人带了30多万元来到深圳。在东门做生意的老乡带着她们考察了深圳市内几个地方，比较之后两人觉得东门人流量最大，在这里做快餐应该生意很好，随即花了二十万把这个铺面盘下来，简单装修和买设备、桌椅又用了将近十万。

哪知道东门到上午十点以后人流量才逐渐大起来，没人在这里吃早餐，午餐时间人非常多，但也只集中在十一点半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时间段中，高峰时四个员工加上她俩六个人忙得恨不得能分身。可是到了晚上人们都去酒店、茶餐厅消费或者回家吃饭，吃快餐的寥寥无几。姑嫂两人忙了一个月都瘦了一圈，一算账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了两万多元。

欧阳这才知道，表面的繁华掩盖着多少的辛酸和无奈，深圳不像想象的那么好立足。他们该怎么办呢？                                   

经过一夜的商量，夫妻俩也没想出什么主意来，决定还是再去雅博好好看一看。

他们这次很仔细地从地下室开始，逐层往上慢慢察看。通过观察和一些老板聊天，了解到雅博的客户中香港人和老外占多数，以零售为主。他们还见到有客户在定制画作和书法作品，定制的价格比现成的高出不少。欧阳灵光一闪，觉得他也可以搞个档口，一边销售自己的作品，一边还可以接受定制，他自己既可以画，又可以写，夫妻两人完全可以打理得过来。

他把想法给妻子刘姐一说，刘姐当下就非常赞同，他们随即找到顶楼的市场办，但雅博的租金高得让他们咂舌，借口说要再商量一下，便赶快走出房间。

出了雅博逛到东门南部太阳广场，旁边一栋叫做新雅轩的楼，外墙上挂着一幅足有三层楼高的招商广告，上写二层要搞成珠宝玉器、文物古玩市场，第一年租金优惠，只有雅博的三分之一，而且这个位置处于东门商圈的边缘，靠近主干道，人流量明显比雅博周边大。

他们上去看了之后，当时就交了5000元预订了一个档口，由于市场内还有几个档口没有预定出去，所以要一周以后才能过来抽签，随机抽取位置。

欧阳夫妻在离东门一站之地的一栋新楼里租了一房一厅，房子两押一租，月租金1500元.打扫干净，搬过去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在深圳就算有了个家。

一周后，他们来到新雅轩，发现楼外已经没有悬挂的招商广告，上到二楼，紧闭的卷闸门上贴着一张A4纸打印的告示：由于业主之间存在分歧，商场招商暂停。已交定金的商户，请保留好单据，等后期业主之间协商有结果后再行通知。

欧阳站在卷闸门边马上拨打招商办公室电话，听筒中传出“嘟、嘟、嘟”的声音，他两步一个台阶跑上三楼，原来的招商办公室大门紧闭，巴掌拍在门上“咚咚咚”的声音在空荡的楼内发出回音，手掌拍疼了，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欧阳血压一下子窜上来，头晕得站不住，刘姐赶忙拿出包里的降压药给他吃下去。

看来深圳对他们一点都不友善，自从踏上深圳的土地每天都遭受到打击，没有一个好消息。

另外一个也是来抽签的人同情地对欧阳说：“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怪咱们运气不好，赶上了这么倒霉的事儿。雅博对面也有一个新开的商场在招租，租金很便宜的，你们到那里看下吧，我在那儿也租了一个档口，本来准备两边都做的，唉！”

雅博对面的商场叫鸿旺，业主自己直营，二楼是新改建的珠宝玉器古玩城，也有几家经营字画的店铺，商场正在营业，里面还剩几间档口没租出去。

由于是新从服装城改业的商场，知名度还没有打出来，租金现在只收三折。欧阳选的档口十几平米大小，第一年租金每月1200元，第二年开始每年上浮20%，之后再根据商场整体客流情况酌情增加。

欧阳的档口很快就开张了，四壁挂满了自己的作品，中间放了一张大画案，摆放着纸墨、颜料、粗细毛笔和石头大砚台、调色盘，门口贴着一张红纸，上写：现场作画、定制书法。

东门遍地商场，临街的人们都逛不完，很少有人愿意上二楼，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各档口的老板互相串门聊天，自娱自乐。欧阳两口子对人热情，又爱说爱笑，没几天就和商城里的老板基本都混熟了。

大家对欧阳的人物速写和书法赞不绝口，有几个老板找他画了几幅肖像，还有几个让他用红纸写了对联贴在档口讨吉利，欧阳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儿辛苦费。

欧阳店里来了一对男女，男人五十多岁，肥胖的身体上扣着皮球样的大肚皮，满面油光，脑门上还有个明显的疤痕；女人不到三十，细高挑，比男人还略高一点，一头精神利落的板寸，高鼻子厚嘴唇，有一股原始野性的味道。

当时欧阳正在对面卖水晶的张老板处聊天，看店的刘姐赶忙招呼这两人，学着广东人泡了功夫茶，嘴里还忙着介绍四周挂的画和书法作品。客人一听刘姐说话，便问道：“老板娘是山东哪儿的？”他也是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

刘姐见是老乡，非常高兴，就和他们热闹地聊起来。年轻女人被店里的几张素描吸引住了眼球，戳了戳男人：“嗨，老尹，这个素描有点儿味道，我也来一张吧。”刘姐赶忙乐滋滋跑过去叫欧阳。

欧阳一看见那个男人，热情地喊起来：“尹主席，是你啊！”伸着手过去和他握在了一起。

男人略显尴尬地应道：“是欧阳啊，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怎么开起店来了？”

尹主席是山东省文联副主席，都是文化界人士，以前都认识。欧阳早就听人私下说过尹主席在深圳有个文化公司，由他的小蜜在这边负责打理，没想到今天他们竟然走到了他的店里。

欧阳边和他们聊天，边支上画架给女人画像。女人叫阿珊，也许是平时一个人住在尹主席在深圳购置的三房两厅的大房子里比较孤单，见到山东老乡很是高兴，一直不停地和刘姐说着话，不一会儿，两个女人就打得火热。

阿珊对她的画像很满意，欧阳将尹主席拿着现金的手推回去坚决不肯收，两人拉扯了几个回合，阿珊一把将钱拿过去塞进刘姐口袋，欧阳不好意思，就又送给他们一幅小画。

第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经过盘点，欧阳画素描和卖字画的收入去掉各种费用，基本打了个平手，不赔不赚。他俩倒也觉得比较满意，心想只要先能在深圳立住足，慢慢再寻找其它机会。

没有特殊情况时，欧阳在他们的出租屋吃过早饭后去守档口，刘姐做好午饭装到保温饭盒拿到商场两人一起吃。这天刘姐不想做饭，十一点刚过就去山东老乡张晓琳的快餐店买快餐。快餐店已经忙了起来，挤满了点快餐的人，姑嫂俩忙得没时间说话。刘姐就坐在门口旁边树荫下看着热闹。

刘姐注意到快餐店玻璃上贴着一张红纸，上写“旺铺转让”。一波顾客散去之后她过去关心地问：“你们不打算做了吗？”

张晓琳叹了一口气：“没钱贴了，还咋做呀？”张晓琳和姚青明显又憔悴了一些，原先圆乎乎的姚青尖下巴都出来了。

刘姐很同情这对姑嫂，同时庆幸自己第一个月持平没有赔钱。

三天后，刘姐接到张晓琳的电话，说她们买了两天后回家的车票，要刘姐现在去她店里看看，剩下的东西如果她用的到，就送给她了。

快餐店基本上搬空了，只剩下一些碗筷、盘子和一个小一些的电饭煲，墙上还有几幅几十厘米大的山水画印刷品，会过日子的刘姐把这些统统搬了回去。

快餐店转让的信息贴出去一周多只有几个人来看店、面谈，都觉得租金过高害怕赚不出来，最后都不了了之。姑嫂俩实在熬不住，只要营业一天，就要贴一天的菜钱和工人工资，再拖下去，下个月的租金她们都没钱交了。所以只能将店铺退回业主，好说歹说只给她们退了半个月的押金，转让费是彻底无望收回。餐桌椅和厨具等卖给二手店之后，投资的三十万现金手里只剩下了一万多元。

张晓琳说她们来到深圳之后就开始忙着开店，还没有好好玩过呢，反正都赔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钱也留在深圳吧，所以计划明天去大名鼎鼎的世界之窗游玩，邀请刘姐同行。

早上七点半，三个人在东门集合，坐车沿着深南大道往西。她们都是第一次走这条著名的景观大道，路两边栉次鳞比的高楼和那些著名的建筑、美丽的热带植物景观让她们的眼睛都不够使了。到世界之窗售票处，刘姐抢着买了票。

下午意犹未尽地从公园出来，见外面的风景不输园内，她们便顺着人行道边走边观景。公路两边和中间的隔离带热带植物长得郁郁葱葱，并间有许多红色、紫色、黄色等各种艳丽的鲜花，感觉不像行走在都市里，而似穿行在无边的公园之中。到一处椰子林中三人坐下休息时，张晓琳望着周边美丽的景色，想起她俩几十万元短短两个多月全扔在了深圳，明天就要灰溜溜的回去，不禁悲从心头起，眼泪涌出来。姚青也受到感染，姑嫂抱头大哭了一场，刘姐也陪着流泪。                                   

欧阳的店第一个月由于给商场里的其他老板写过一些对联和条幅，收入还能持平，但这些不可能经常有。虽然楼下商业街熙熙攘攘，二楼却冷冷清清，有时一天都见不到十个顾客。老板们一见有人上来，纷纷热情地招呼到自己的档口，可文人欧阳不好意思像他们一样陪着笑脸遥遥地对人招手，所以从第二个月起，营业额不够支付房租，更不要说自己的日常费用。

两人开始着急了，他们手里的几万元存款经不起这样折腾。他们开始失眠，反复商量各种办法。欧阳在店门口又贴了一张招收学生的启示，并请商场内的老板们帮助宣传。

欧阳终于以低廉的学费收到了三个学生，有了这部分收入，总算解决了费用。

欧阳和刘姐的女儿今年高二，明年就要参加决定命运的高考。自从夫妻两人离开老家，女儿就经常打电话叫妈妈回去，说爷爷奶奶不会照顾她，影响她的学习，刘姐无法只能将欧阳一人留在深圳，自己回去照顾女儿。

一年租期到了，眼看开店这条路也很难走，欧阳将店铺里的东西能处理的都处理掉，剩下自己的字画和一套桌椅搬回出租屋，便抓紧找老乡帮忙寻找新机会。

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和面谈，终于广州的一家园林公司看中了欧阳的水平，他便又搬去了广州。

但是欧阳在这家公司做了不到半年，和广州本地出身的老板在好多方面合不了拍，只能辞职离开。

终于有一天，一个老乡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深圳郊区的一个新开的文化园区正在招募手工艺人入驻，提供场地和一定的资金支持。欧阳一听，顿时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立即前去文化园区考察，发现那里的环境优雅，人气也渐渐旺盛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字画在这里应该能有一定的市场。于是，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开始。

欧阳将这些年积累的作品都带到文化园区去展示和销售，可是这里太过偏僻，虽然政府的宣传力度挺大，好多公交车身和车站都有园区的广告，但除了节假日之外，平时门可罗雀，况且来的人多数是抱着猎奇的心理，对欧阳的作品并不感兴趣。

几个月后，他又离开了。

欧阳带着失望和疲惫，再次回到了他的出租屋。他望着那些堆满屋子的字画，心中五味杂陈。他曾以为这些字画是他的骄傲，是他才华的象征，靠着这些他可以在深圳买房定居，但现在却成了他心中的负担。

而这时他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妻子十分担心她，女儿高考一结束，妻子便带着女儿来到深圳陪伴他。

又经过一段奔波，欧阳被东莞一家房地产公司请去做景观设计，一年之后这个项目结束，他又失业了。就在这时，在老乡的介绍之下，他和夏雨菲见了面。

经过与夏雨菲的这次合作，欧阳觉得自己一到深圳就选错了方向，他后悔那次没好意思联系夏雨菲，如果早点和她见面，就可以早点合作，他不至于走了这么多弯路。

他们决定仿照夏雨菲，自己也搞一个装修设计公司。于是他们在深圳市人流密集、正在准备拆迁的一个城中村附近租了套三房，既居住又办公。

他想得太过简单，深圳的装修设计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像夏雨菲这样的公司经过了十多年的打拼已经建立了稳定的客户群和一定的品牌影响力。他既没客户资源，又没有资金支持，更没有团队，也没有自己的成熟案例，要在这样的市场中立足，几乎是不可能的。

坚持了半年，期间只接到了几个不大的二手设计任务，这让欧阳倍感疲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考虑是否应该放弃。但刘姐却一定要他坚持下去，她知道现在家中女儿上大学、四个老人看病养老压力等几方面的开销那么大，如果没有收入，该怎么办呢？

夫妻俩分歧越来越大，后来刘姐索性一气之下离开深圳，到女儿上大学的北京，找了个餐馆端盘子的工作来供养女儿。

一天，欧阳所住社区的街道办工作人员来找他，说街道办为了活跃社区生活，计划要办个书画展览，听人说欧阳家里有好多书画作品，能否请他将作品拿过去参展，如果遇到喜欢的人，说不定还可以卖出一些。

欧阳听了街道办工作人员的提议，心里有些犹豫。这些书画作品都是自己的心血之作，轻易拿出来展览，万一没有人欣赏或者出价太低，岂不是让自己更加失落？但一方面，他也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转机，一个让他的书法作品被更多人所了解和欣赏的机会。如果能够通过展览卖出一些作品，不仅可以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也能让更多的人欣赏到自己的才华，如果再能有其它的机遇岂不更好。

于是，欧阳将自己最得意的十几幅字画整理出来，装裱得更加精美，以便在展览中更好地呈现。同时他也准备了一些介绍自己作品的资料，希望能够吸引观众的兴趣，并增加作品的销售机会。

这附近刚开盘了一个高档小区，业主们陆续开始装修，所以偶尔会有喜爱字画的或者有钱想附庸风雅的人来观看、选购字画作品。无事可做的欧阳天天呆在展览室，和工作人员和观众聊天打发时间。他卖出了几幅作品，虽然价格不如他意，但有了这些收入也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

开展的第二天，一个瘦瘦高高、颇有姿色的中年女性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是上午九点钟刚开门时就来了，只见她在每一幅作品前驻足，很认真地观看着，有时还伸出指头在空中比划一番。欧阳过去和她攀谈起来，原来她是贵州白族人，自小喜欢画画，刚来深圳不到一年，现在附近一个美甲店做技师。他听说这里有免费画展，就赶快跑来了。

女人有一个非常好听而且独特的名字：杨眉观音，而且她也像观音菩萨一样美丽、善良。当她听说面前这个敦实、气质不凡的男人是个画家，墙上挂着他好多幅作品之后，眼里顿时充满了崇拜之情。

杨眉观音的普通话不是太好，所以他们聊天时，主要是欧阳说、她听，她被欧阳的学识和才华折服了，每天只要得空就跑过来找欧阳，有时欧阳也去美甲店找她，并帮她们设计了一些美甲图案。

杨眉观音亲眼看见欧阳的画卖出去，也见到他的出租屋中堆着的高高的几摞书画。从大山中出来单纯如水的女人，觉得这个欧阳老师不仅才华出众，而且还是个潜在的富翁，看着他时眼里崇拜的光芒越发明亮。

她义无反顾地担负起照顾欧阳的责任，不久之后还搬去和他同住。可是好景不长，欧阳收入少支出多，经济越来越紧张，到后来日常生活竟然要从杨眉观音三千元的工资中支出。她老家的三个孩子还要她每月打钱回去，本来经济就十分紧张，原先还指望跟上欧阳能过上好日子，没成想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欧阳给她描画的水中月，镜中花。

理想一旦破灭，主角身上的光环也就消失了，欧阳不再风度翩翩，而成了一个迟暮的糟老头。她没有耐心再为他洗衣做饭，也不想再听他的夸夸其谈，她又搬回了她的合租房。

欧阳经此打击，身体更差，也不好意思去北京投奔妻子和女儿，经过反复思考，他想只有去找夏雨菲寻求帮助。

欧阳带着一丝尴尬和无奈再次来到了夏雨菲的设计公司。他站在夏雨菲的办公室门口，望着那扇半开的门，心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的起伏经历让他深深地体会到了创业的艰难，他佩服夏雨菲，知道她能将公司做到这一步绝非容易，她已不是一般的女性。

夏雨菲见到欧阳的到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她看出欧阳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但并未直接询问，而是请他坐到宽大的实木茶台前，泡上了一壶好茶。茶香袅袅中，两人开始聊起了近况。

欧阳坦诚地告诉夏雨菲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包括与杨眉观音的相识和分离，以及自己目前的困境。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也透露出了想和夏雨菲合作的想法。

夏雨菲沉吟了一会儿，说：“欧阳老师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在我这里兼职，每月给你3000元补贴，如果负责具体项目的话，报酬咱们另外谈。我这边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给其他朋友帮忙。”

欧阳一听喜出望外，当即答应下来，攥着拳头在胸前摇晃了几下：“就这么办！”

欧阳第二天便着手处理那边的事情，在夏雨菲公司附近花几百元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农民房，一周之内就搬了过来。

欧阳帮助夏雨菲做了几个中小型项目，除了补贴外，另外又得到几万元提成。手中宽裕了，欧阳买房将妻子接回来在深圳定居、女儿毕业后来深圳工作的想法又从脑中浮现出来，更重要的是他想在家中重新树立起自己的形象和威严。但仅靠这点收入想达到自己的理想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他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总觉得自己一身的才华还是要找更合适的机会来得到充分的发挥。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个机会终于来到了欧阳的面前。夏雨菲的朋友阿鹏，深圳本地人，他叔叔是深圳玻璃钢厂的元老级人物，厂子的规模在深圳排在前几位，叔叔看到国内外树脂工艺品巨大的市场潜力，决定投资开办一个工艺品厂，专门开发适合出口欧美的中小型工艺品，这个厂交由阿鹏负责，阿鹏开始高薪招聘设计师。

欧阳听到这个消息很动心，便跑去找阿鹏应聘。起初阿鹏觉得欧阳年龄大，身体又不好，不太想要这个老爷子，但经不住欧阳的软磨硬缠和拍着胸脯承诺，勉强聘请了他。

欧阳心知对于他来说，这次可能是他这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必须全力以赴。所以他辞掉了夏雨菲这边的工作，全心全意地去给阿鹏做设计。

欧阳让阿鹏帮忙收集了许多国内外流行的工艺品资料，认为具有中国传统特色又糅合现在审美趋势的工艺品必将受到老外的青睐，便着手设计了一个系列，几十件不同造型的立体变形甲骨文系列工艺品，阿鹏让工人们加班赶在广交会之前将样品做了出来。

广交会上这套工艺品吸引了许多国外客户的眼光，一下子签了足够生产半年的订单。这下让阿鹏和他叔叔特别高兴，给了欧阳一笔丰厚的奖金，并要他再接再厉，抓紧再出一个系列，拿去香港参加国际工艺礼品展。

欧阳这次设计的是穿着景泰蓝图案旗袍的、身材比例夸张处理、婉约多姿的旗袍美女系列，在香港展会上又大获成功，签了许多订单。

欧阳又拿到了一大笔奖金，可他却躺下了。其实在设计旗袍美女系列时，欧阳就已经感觉到时常胸闷头晕，血糖也居高不下，靠药物和毅力支撑着。等工作告一段落，精神上一放松，他就倒了下来。

刘姐从北京赶过来，躺在病床上的欧阳交给妻子一张银行卡，吃力地喘着气说：“我再设计一个系列，再拿一笔奖金，就够首付了。”

欧阳身体好转一些之后，不顾医生和刘姐的劝阻，执意出院回到出租屋。他在家里又继续构思设计新的工艺品系列，并勾画出了一些草稿。

一天上午，刘姐将欧阳留在家中，她一个人出门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面遇到夏雨菲，夏雨菲说：“刘姐，我正想着今天抽空去看看欧阳老师呢，好巧遇到了你，那我索性现在跟你一起回家吧。”

刘姐热情地说：“好啊，那你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省得叫外卖了。”

夏雨菲听了很高兴：“我巴不得呢，你可要给我做两个好菜吃哦！”

两个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欧阳家。刘姐打开门，高声喊道：“欧阳，你看谁来了？”一股穿堂风猛得吹过来，树叶的“哗哗”响声从敞开的阳台门传了进来。

喊毕没见欧阳的动静，窄小的客厅里也没有欧阳的身影，刘姐赶忙向卧室跑去，夏雨菲也没顾上换拖鞋，也跟在后面跑过去，刚到门口，只见欧阳斜躺在那几摞油画之上，眼睛半睁，原来红润的脸膛一片惨白，他的身旁还散落着几张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