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将车停在跳虱市场旁,顺着街边小径往西寺塔公园的方向走去,这片市场与西寺塔公园还有一段距离,她特意多行一段路过去。
母子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满世界都在流传他与那个叫蒋桦林的女子,她获知他的大部分消息,都是通过新闻八卦。他从没跟她们提过这个女子,青槐对于这女子没有具体的印象,大众对她的评论,多是嘲笑她不会演戏。
不会演戏偏要干演员的行当,这女子想干什么,路人皆知。静槐一路想着,越想越不是滋味。西寺塔公园大门外,一群工人正坐在地上吃饭,青槐绕了一圈,避开他们,自往公园内踅去。公园正往在复建的封闭期,里面幽寂得很,青槐往里张望,未看到媒体描述的那排红房子,正待往深处寻找时,忽听阵阵肆意的笑声,近前似乎有人,她骤然停下,藏身隐蔽处观望。
公园荒凉的池畔边,一男一女正坐在木栈台上相互喂食,两人肆意地笑着,声线掠过空旷的广场,直刺佟青槐耳膜。京都连续下雨,凉意索然,那女子披头散发,穿着紧身的吊带背心和低腰包臀短裤,大半个背袒露在外,肆笑着往轩时嘴里喂东西……青槐只觉面红耳赤,胸间阵阵发堵,她再也看不下去,旋身站了一会儿,未几,退到稍远的地方,目视着这两人,给轩时打电话。
轩时与桦林正闹在兴头上,未注意到电话铃响。“是不是你电话在响?”桦林先听到声音,轩时掏出电话来,点了点头,“我妈。”说时接起电话。
“轩儿,你在哪儿?”青槐问他。
“在外面办事。”轩时随口答道。
“噢。”青槐静了片刻,“晚上回家一趟,妈妈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等你回来再说。”
“好吧。”轩时挂断了电话。
“有事吗?”桦林担心地看他。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杜氏那些事。”轩时极其厌烦,桦林对杜氏也没太多好感,“快吃饭吧,都冷了。”她劝轩时。
“嗯。”轩时扒尽食中的饭菜,盖上盒盖,嘴里仍在咀嚼着。
“我还有两片青菜,要吃吗?”桦林问他。轩时张开嘴,将桦林挑起的青菜侧首接到口中,边吃边念叨着:“小叶这手艺真没得说,饭菜秒杀京都所有大厨。”
“哈哈,她要知道你这么评价她,能做得更好吃。”蒋桦林笑道,盖上空饭盒,收拾地上的垃圾。西寺塔公园复建开工,为保护任飘萍居住的这片红房子,轩时特安排人为这片红房子区域做隔离工程,今天他亲自过来督工,与桦林二人一起为任飘萍转移书室。任飘萍特地留他们一起吃工作餐。这顿工作餐,正是任飘萍的贴身佣工小叶做的。
上午转移书室物品时,正赶上下雨,几人被淋得透湿,桦林饭前洗了个澡,临时向小叶借了一身衣服,小叶体形娇小,衣服穿在桦林身上,只够遮个半身,桦林无奈,趁着吃饭的时间,把湿衣服拿到池畔边晾晒,好借大风速干。
两人从栈道上爬走来,顿感凉气袭人,轩时看了看桦林身上的衣服,问一声:“冷吗?”
“还好。”桦林应道。轩时跑过去试了试桦林晾晒的衣服,“差不多了,赶紧回去换上吧。”说时把衣服都收起来。桦林看他一眼,心底漾起阵阵温柔,此时此刻,生活趋近她理想的样子,她的“青猪侠”就在她身边,温柔而勤勉,她很想就这样,与他一世平凡而平和。
她默默地想着,跟在他身后,往那片红房子走去。
应青槐之托,轩时前往香江参加许氏家族二小姐的订婚仪式,上次许世嘉离开京都,他答应一定去香江拜望他们,此次终于成行。
香江zheng商圈中,许二小姐极为知名,她虽是女儿身,却惯以男儿自居,为人处事凌厉霸道,鲜少有人敢靠近她。听闻宋允琪追她,轩时颇感好奇,像宋允琪这样傲慢清高之性,跟不男不女的许二小姐在一起,怎么相处,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
飞机抵达香江机场,许氏家族早早派人来接,车驶入许家的山顶豪宅,许太太老远从院中迎出来,“轩儿!”许太太唤着他,立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眼圈也红了。
“果然是我青槐妹妹的儿子,人中龙凤。”许太太自叨念着,拉住轩时的手,怎么看怎么喜欢,轩时顺着她的话茬,小心地应答,捧着许太太,在许家家佣的簇拥下,一起往室内走去。
“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弋儿那边有个PATTY,专为你们年轻人准备。”进入厅中,许太太招呼轩时,仍拉着轩时坐在自己身边,两人正说话时,一位气度非凡的男子进来,许太太看到他,立即站起来,喜悦道,“鹤笙,这是康作和青槐的儿子。”
轩时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男子,正是香江许氏家族的二老爷,也是许世嘉的爸爸——许鹤笙。他幼时在许家住过一段时间,对许鹤笙颇有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他越发的儒雅兼亲和,慈眉善目的态度,微笑着,步覆轻盈,却自有一种摄人的气度。
轩时立在原地,只看着他,他轻轻地走过来,握住轩时的肩。
“多年不见,当年的孩子童都长这么高了。”他看着他,欣喜地感慨。
轩时凝望着他,莫名地崇拜,良久,才突兀地跑出一句话:“许伯伯跟我爸爸果真不一样,完全不同。”
“哈哈哈,”许鹤笙爽朗地笑,“所以他是杜康作,举世无双,独一无二。”两人就着杜康作的话题聊开了,不知不觉说到杜氏集团,轩时倒没有逆反,中规中矩地与他谈论,只是他对杜氏集团实在所知不多,说着说着,话题越来越局促。好在没过多久,世勋与世嘉两家都过来了,见了轩时,好是一番热闹。
世勋在京都与轩时打过头阵,这会儿在香江重逢,格外亲近,大家说起轩时幼时住在许家的事,不断打趣他那时腼腆得像个女生,总被他妹妹欺负,此话激起许太太的“义愤”心,忍不住为轩时抱屈:“你们那时都纵着焉儿,也不说护一护我轩儿!”
“妈妈,焉儿那时的性格,又有爸爸护驾,我们哪敢跟她作对,只能牺牲轩时了。”世勋说到这里,众人满堂大笑,轩时这才想起来,许鹤笙还有个小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小时候是他的冤家兼债主,据说一直欺负他,好在他也不记得那些事了,欺没欺负,也不重要。
众人说笑间,许延化打电话来催许鹤笙一家过去,大家于是一起往许延化家开去。
许延化的大宅位处山顶最高处,从半山的停车场乘观景电梯上去,正好360度俯瞰香江全景。许鹤笙与许太太刚一入院,立即被众人包围,隆重地簇拥开去,转眼不见了。世勋与世嘉两家人尚未站定,亦纷纷被熟人拉走,轩时被人群冲散,落单在庭院中。
此时院内宾客如云,各自聚在一起轻声地聊着,期间云鬂袅娜,兰芳杏影,音乐泉水满庭,轩时转看一圈,但觉无趣,见旁边一幢小楼无人,信步走进去。楼内显然被人精心布置过,精致雍容,轩时站在门口,犹疑了一会儿,仍循着楼梯上去。
上面通厅挂满衣饰,里面空无一人,靠窗的位置有一片休息区,轩时步近去,站在窗前览看,正是黄昏时光,微微的风吹着,放眼望去,山的绿和海的蓝互通互融,壮阔如云天,淡黄的别墅自山腰旖旎而下,掩映在绿树葱茏中,若隐若现,精粹如织锦。
轩时微微有些愰忽,世界从这片窗望出去,美丽得不真实。凝目间,身后传来一片声响,他转过身,一名年轻女子正托着咖啡朝他走来,他不禁暗自震惊,许延化家到底是何等门庭,连家佣都是这样绝色姿容?正赤愣时,楼下忽有人疾呼,女子应一声,歉意地将咖啡放在桌上,盈盈一笑,旋身下楼去。
轩时不觉跟到楼梯口,追看那女子的身影 ,良久,意犹未尽地回到窗边,端起桌上的咖啡,微抿一口,砸吧着在舌根下回旋,落寞地坐下。
“不试了、不试了,今天到此为止!”忽然阵阵呼啸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奔上楼梯,轩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提着长裙,怒气咻咻地冲上来。“给我脱下来!”女子向左右的簇拥的人呼喝,抬头时,猛见一名男子坐在房间里,勃然大怒,厉喝一声:“谁?” 面如恶煞,声若劈雷。
“Sorry……”轩时被她的凶煞镇住,一时不知所措。
“Sarene,别这样,不试怎么知道哪套好?”一男子气喘嘘嘘地追上来,正遇上杜轩时与他追逐的女子对峙。
“允琪!”轩时大喜,如获救兵。
“杜轩时……”宋允琪审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轩时本以为宋允琪会为他解围,哪知他只是冷冷地审视,他身上莫名又多了一重“审判”。轩时站在那里,被这两人盯看,似被人群夹击的困兽。
正在不知所措间,刚刚送咖啡给他的女子也上来了,她靠近气咻咻地女子身后,蹲地摆开她拽地的裙纱,未几,静静地站起来,眼望这气咻咻的女子,满目赏赞:“二姐,你真漂亮!”
“真的?”气咻咻的女子立时面色柔和,“但这些衣服又紧又累赘,非常讨厌。”她煞气十足道,此女正是香江上层人人避而远之的“男人婆”许弋。
女子未理许弋的抱怨,只专注地欣赏她:“刚刚化妆师给你试妆时,众人都被你美到屏息!”
“真的?”许弋惊问,面孔竟现出一丝娇羞。
“当然!你是举世无双的许弋姐,怎么美都不过分。”女子温柔道,说时旋身看一眼通厅的衣饰,“允琪哥当真是用心良苦,你怎么忍心辜负?”
许弋双眼掠向宋允琪,看众人一眼,轻叹一声, “行,不用休息了,接着试!”刚刚追她的人群如获大赦,纷纷簇拥着她下楼。转身时,许二小姐忽想起刚刚的不速之客,悠悠地转过身来,横眉盯向杜轩时。
一直抚慰她的女子跨前一步:“这是轩时哥哥,我爸妈的贵客。”
“噢……”许弋愣了片刻,略显抱歉,“既然是二叔的客人,那请自便吧!”说完转身离去。
“轩时哥哥?”轩时回味那女子对他的称呼,有些晕眩,他好像并未见过这女子,何以她呼他的口吻这么亲密?他追望她的背影,心中疑窦重重。
“轩时,你在哪里?”未多久,世嘉打电话找他。
“我在楼上,看到你了,马上下来!”轩时循窗看向庭院,世嘉正在这栋楼下方张望,他连忙跑下去。
“轩时,抱歉,刚刚人多,走散了。”世嘉迎向他道。
“没事呢,我正好走走看看。”
“焉妹刚刚说看到你了,你们碰面了吗?”世嘉问。
“焉妹?”轩时有些诧异,世嘉笑起,“你们二十年没见,不认识也是常情,呆会宴会时,我再给你们介绍。”他说着携着轩时往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