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病人生活的人际方面
在一个对人际关系的研究中,心理学家Ruthellen Josselson使用了所谓纸笔“太阳系”的工具。她请被试用纸中间的一点表示自己,生活中的其他人用和中心点不同距离的点表示,两点之间距离越近,表示关系越近。她的研究追踪了几年后被试的“太阳系”众星距离间的变化。这个工具对于临床实践来说可能过于麻烦了,但是毫无疑问这是将人际关系模式视觉化的一个出色的模型。
我和病人接触初期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了解病人生活的人际方面。许多信息可以通过对于病人每日日程安排的询问获得,但是我一定会详细询问对病人生活中每一位重要人物的情况以及在最近有代表性的一天中,病人是如何与他人进行交往的。我也会询问病人过去和现在生活中好朋友的情况,并且觉得这个信息十分有用。
七十二、面谈病人生活中的重要人物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面谈病人生活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通常是配偶。实际上,每进行了一次这样的面谈之后,我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呢?”或者“为什么我不更多地这样做呢?”当我听到病人描述他们生活中的重要他人时,我在脑海中形成对这个人的图像。我经常会忘记这个信息是高度偏差的,因为这是经过了病人自身不完美的、存在偏见的视角得到的。一旦我真地见到了病人生活中的重要他人,他们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觉得自己更充分地进入了病人的生活。因为我在一种如此不同寻常的情境下见到了病人的伴侣,我意识到我并没有真正地“见到”他(她),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对另一个人的印象使我能够更为充分地和病人接触。而且,病人的伴侣可能会提供给我一个新的视角和无价的信息。
毫无疑问,病人生活中的重要他人定会因为治疗师的邀请而感到受到威胁。他们清楚将要对他们进行评判的治疗师对病人怀有第一位的忠诚。不过有一种策略通常都会减小受到威胁的感觉,并能有效地劝说病人的伴侣到治疗室来。可以采用下面的方式告诉你的病人:
“约翰,请你告诉某人,她能够协助我更好地帮助你。我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关于你的反馈,尤其是一些她希望从你身上看到的改变。这并不是对她进行检查,而是与她讨论一下对你的观察所得。”
而且,我建议面谈就是以上面提到的方式进行。因为我倾向于不对病人存有任何秘密,通常我会在病人在场的情况下面谈其重要他人。我不会对其伴侣进行一次私人的面谈,而是会从他(她)那里得到反馈以及对病人可能改变的建议。从病人的重要他人如何给予反馈本身,就能够获得对其足够的了解。
我也建议你不要把整个面谈变成一次夫妻治疗。当你因为治疗的承诺而对两个人中的一个怀有第一位的忠诚时,你不能够进行夫妻治疗。当你拥有从两个人中的一个人那里获得的一堆需要保密的信息时,如果你又要试图进行夫妻治疗,你很快会发现自己不得不有所保留并且需要表里不一。最好由另一位对夫妻双方具有同等忠诚的治疗师进行夫妻治疗。
七十三、了解之前进行过的治疗
如果我的病人在之前接受过治疗,我会仔细询问他们以前接受治疗的情况。如果治疗的结果并不让人满意,病人经常会说其治疗师缺少投入。他们称其前治疗师离他们太远、给予的支持太少、太没有人情味。我也听过有病人抱怨说治疗师暴露得太多、太支持或者太私人化(当然并不是指病人和治疗师之间存在着性方面的关系)。
一旦你意识到了前面治疗师所犯的错误,你就可以努力避免重复这些错误。你可以经常直接简单地询问病人以确保这一点。例如,“迈克,我们已经见了四次了,可能我们应该检验一下你我如何进行治疗工作的。你提到过你对你的前治疗师某某医生的感受。我想要知道和我的感受如何。你能够想到一些你对我怀有同样感觉的时候吗?或者你能够回忆起来那些似乎我们又一次进入一种类似的、没有任何成效的模式的情境吗?”
如果病人过去进行的治疗十分成功(并且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在同一位治疗师处继续进行治疗),我认为了解在治疗中什么起了作用同样重要,这样我们可以把有用的方面整合到当前的治疗中。不要期望病人对成功的或者不成功的治疗的描述会稳定不变:通常随着病人对过去事件的看法变化,他们对过去治疗的描述也会发生变化。不久,病人可能开始回忆起他们原本轻视的治疗师给他们带来的积极方面。
七十四、分享人性黑暗面
现在想来,我对我最初在长塌上进行的700小时的精神分析还有什么记忆呢,我的精神分析师奥立夫?史密斯(Olive Smith)是一个沉默的、耐心的倾听者,我对她最为清晰的记忆是:有一天我在审判自己贪婪地期望当父母去世的时候从父母那里继承财产的行为。我非常成功地对自己进行着批判,可没有预期到的是她突然采取了行动,说了一句话来平息我对自己的起诉:“我们的人性就是这样。”(that’s just the way we are built.)
重要的并不仅仅是她伸出援手安慰我,虽然我也很高兴她这样做了,也不是她正常化了我的卑劣冲动,而是“我们”这个词的使用。也就是说她和我一样,她自己也有阴影的一面。
我珍视她的这种赠与,并且很多次把这种赠与传递给了其他人。我尽所有的努力去正常化病人的黑暗冲动。我像奥立夫?史密斯一样使用“我们”,我指出有些感受或者冲动具有普遍性,我推荐病人阅读一些合适的材料(例如,对于性的感觉我建议病人阅读金赛、马斯特和约翰逊,或者海特报告)。
尽可能正常化人性黑暗的一面。治疗师应该对所有我们自己身上黑暗的、不光彩的部分开放,有些时候把这些和病人共享能够让病人停止为了真实的或者想像中的越界对自己的鞭笞。
一次,当我称赞一位病人的两个孩子的教养时,她看起来显得很不安,非常沉重地说她要告诉我一些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透露的东西。在她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之后,她曾经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离开医院,遗弃刚出生的孩子。虽然她想要成为母亲,但是牺牲许多年的自由仍然让她无法忍受。我说:“告诉我有哪个母亲或者父亲没有这样的感觉。虽然我爱我的孩子,但是有无数次非常憎恨他们侵入我自己生活中的其他任务或者兴趣。”
著名的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氏科特(D.W.Winnicott)在与病人分享自己的黑暗冲动时有着无比的勇气。我的一位同事在治疗对自己的孩子怀有愤怒的病人时,总会引用温氏科特的一篇文章,其中列举了妈妈恨自己婴儿的十八条理由。温氏科特还记录了妈妈对婴儿唱的充满敌意的摇篮曲(幸亏婴儿听不懂)。例如:
摇啊摇,在树上摇,
风儿吹动摇篮摇,
树枝折断摇篮倒,
宝宝摇篮一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