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箱第三层卡着半管薄荷膏,铝制外壳已经氧化发黑。当我用螺丝刀撬开凝固的药膏时,刺鼻的清凉气息突然撞开记忆闸门——十四岁那个暴雨夜,父亲后背衬衫透出的椭圆形膏药痕迹,在出租车顶灯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急诊科走廊的电子钟跳向03:17,父亲病床边的监护仪多出一条波形。值班医生捏着CT片对我说:"第三节腰椎变形至少有十年了,你们家属要多留心慢性劳损。"
雨水顺着车顶裂缝滴在脖颈,冰凉的触感与七岁那年的触觉重叠。当时我趴在副驾驶窗口接雨水,父亲突然急转方向盘,薄荷味在车厢炸开的瞬间,我的额头重重磕在车门把手。此刻摸着那个早已磨圆的金属凸起,突然明白那天的急转或许避让了更可怕的危险。
抹布突然勾出发皱的笔记本,藏在前座与手刹的夹缝里。泛黄的纸页上记满奇怪数字:"中山路-东郊 22分38秒""7月12日 暴雨+绕行西高架"。最新一页的墨迹还未干透,画着校门口三维地图,用红笔标出六个监控盲区。
楼道里传来晨练老人的收音机声,评弹唱腔混着早市叫卖涌进车窗。我握紧方向盘的手突然颤抖,皮质包裹处明显凹陷——这是父亲每天在校门口等待时,左手长久悬空保持的姿势。
副驾驶遮阳板背面掉出半张泛黄照片,母亲年轻的面容在胶片上晕开柔光。她站立的位置是和平饭店旋转门,那是父母相遇的地方。照片背面有新鲜墨迹:"小航科考队入选,要换套防水冲锋衣"——字迹被雨水洇开,正是我赌气扔掉录取通知书那天的日期。
工具箱最底层的手电筒突然亮起,照出底部刻着的陌生数字:2146。当这个数字与父亲记账本里的"总载客次数"重合时,急诊科打来新电话:父亲在昏迷中反复摆动右手食指,护士说那像是按计价器的动作。
楼道青苔在晨光中泛出金绿色,我攥着从车厢角落扫出的三枚硬币走向早点摊。油条在锅中翻滚的声音,与父亲每天黎明收车时,钥匙串撞击保温桶的声响奇妙地共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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