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廊桥亭,天地日月新。唐宋元明清,正草篆隶行。”遥想昔日兰亭下,铺一纸素笺,任浓墨追逐着情绪流淌。
鹅池畔,父子碑,二王佳话传千年。那大概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王羲之闲来无事在家研磨欲书“鹅池”二字。提笔未就,忽闻圣旨,忙搁笔换衣前去迎旨。这时,八岁的王献之悄悄溜进父亲的书房,许是受家学熏陶痴迷于书法,或是想要赢得父亲的认可称赞,又可能是出于小男孩的好胜之心想要和父亲一较高下,见“鹅”字墨迹未干,他难掩心中窃喜,学着父亲又提笔添上“池”字。待王羲之接旨回来,竟发现鹅池二字已然跃于纸上。“池”字笔力雄健,意态秀拔,与“鹅”一肥一瘦,珠联璧合。“想必又是那小鬼干的,不过这一次,倒还不赖啊!”从此,鹅池的故事就成为一番美谈了。
曲水流觞边,我著一身素衣白裳,清风徐来溢满竹林,感受着裙袂飘飞的悠然。或许此时我该换一袭红装,好在单反的镜头里留下翩若惊鸿的身影。待日后回首,会不会暗叹自己也曾明媚鲜妍到那一颦一笑都摇曳了星云?“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我们好像落进了永和九年的时空里,也希望模仿群贤做一场修禊祭礼。欢声与笑语相隔千年,却仍遥遥相和。我把手伸进曲水里,感受着水流在指尖游走。而后漂来一片叶子,我将它拾起,想象着它是盛满黄酒的杯觥,酒香萦绕鼻尖。我仿佛看到王羲之在微醉之中振笔直遂的风姿,我似乎又感受到谢公饮尽流觞渔弋山水的情怀。
清风摇晃着树枝,阳光碎落一地,掉了几片在缸里。十八缸、习字坪、太字碑。练字学书是个静心寂寞的活儿,孩童的心哪里耐得住?何况献之自幼天赋卓绝,大概天才儿童都会有优越感,练了三缸水后便觉得已经甚为满意了。然而他有个造诣极高又严苛的父亲,王羲之看了他的字,觉着该敲打敲打儿子,便提笔在“大”字下面加了一点。对儿子说:“拿去给你母亲看吧。”王羲之的夫人也是有趣,我情愿相信她是与丈夫心意相通,才说出“孩儿练了三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的妙语。献之听后十分惭愧,于是十八缸临池学书,终与其父成“二王”之名。临池十八缸,我也选了一缸蘸水提笔在石板上写下我的名字,而后被阳光晒干。我仿佛看到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那个男孩,他也曾这样站过,也曾在阳光下临池写字。他看见我来了,冲我微微一笑,复埋首于他的书法。字里行间,少了些少年意气的骄傲,多了份成熟平静的稳重。
我盼望像古人那样,约三五好友,或酌一壶清酒,在湖心小筑吟咏赋诗;或弹一曲幽歌,在山间竹林舞剑作画;或春日踏青,于清溪河畔沐风折柳;或秋夜静坐,于梧桐树下望月感怀……伯牙子期于知音,秋白鲁迅之于莫逆。在兰亭,我感受到了这样一份情怀。
然而悠然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还没来得及将兰亭看遍,也还未与群贤再做一次深入的交谈,我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倏忽来去间,却仿佛看到王羲之仍然像千年前的暮春那日一样,像方文山的歌里写的,他在说: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不知说道什么,
诚觉世事尽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