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人生海海 不遇

时与猫璞


序言

    你知道吗?或许这世上的每个灵魂都有命定的伴侣,兴趣契合的知己,也会有独一无二的双生火焰。这其中,双生火焰最是难遇,也许你终其一生都无法与之相遇,或者遇见了也因为时机不对,火焰不会被点燃,徒生遗憾。

一、独狼少年

    玉与光少时曾是同桌。她乖巧羞涩,他嚣张冷漠。他是老师眼中的刺头,小小年纪就不好惹,经常打架旷课。那天,玉看到光被罚在操场上跑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像一匹小小的独狼。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光有些可怜,可是她的这种想法却被同学嘲笑,毕竟光可是个敢打破大人脑门的暴力少年呢。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光是可怕的存在,见了他都绕道走。有恶劣的同学说再过几年,光肯定是吃牢饭的那个。还有同学说光的妈妈早就没了,他还不服管教经常跟父亲动手,可见他从小就是个坏胚子。也有好事的同学去招惹光,都被光打得满地找牙。

  光特立独行,不与同学交往。玉是女生里唯一一个敢和光讲话的人。玉从来都不怕他,因为她知道光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别人,而且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他会把自己的饭分给一条瘸腿的流浪狗。

  光喜欢狗,但是父亲不让养,这条瘸了的老狗是他不能带回家的朋友。可是,不久之后,那条狗被人杀了,光哭了好久,决定为朋友报仇。光在一个夜晚埋伏在杀狗人回家的路上,用搬砖把杀狗的人砸了。

  杀狗人第二天就找到了光的家里,光的父亲赔礼道歉还掏了医药费,才平息了这件事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玉记得那天光是被父亲拎着血淋淋的耳朵来上课的,他的模样吓坏了所有同学。只有玉很淡定地拿出自己的手帕,让光擦擦耳朵上的血。光没有接那条雪白的手帕,只是用本子随意擦了下,然后趴下睡觉了。

  玉记得那天太阳很好,阳光照在光毛绒绒的脑袋上。下午的时候,光耳朵上的血迹干了,但看着还是有些狰狞。玉心想面上的伤口好了,那他心里的口子什么时候好呢,那只狗可是被光视为朋友的,他们同病相怜,都是孤零零的存在啊。玉是个敏感的女孩,有时也抱怨得不到父母的偏爱,但她总归是有人爱的。

  玉决定对光好一点,放学的时候,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苹果送给光,那是姐姐给她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玉希望这个苹果能带给光平安。光当着她的面吃掉了苹果,然后说了声谢谢,声音很小,玉还是听到了。

  那天,光独自在回家的路上晃荡了很久,他很难过,因为他的伙伴被人杀了。但他心里又有一丝温暖,因为有个女孩送给他一个香甜的苹果。为什么当着玉的面吃呢?因为光怕好的东西会很快变没。妈妈是这样的,朋友也是这样的,爸爸也是这样的。后来 ,那颗苹果成为光一生中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没有之一。

    从那天起,玉偶尔会提醒光漏掉的作业,但光总是很沉默。光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对她的好都记在心上。校长的儿子光经常欺负老实的玉,光就找机会揍了校长的儿子。不出所料,光又被罚站了,但他却毫无悔改之意,因为谁都不能欺负他的玉。

    光的书包很破,笔盒里也经常没有笔。玉借给他橡皮和铅笔,都被他推拒了,理由是他讨厌学习。但玉也倔强,每次都照给,他拒绝,她也不气馁。

  玉喜欢看小人书,光有一本珍藏本是她很想看的,她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宝贝。玉犹豫了很久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可以借看。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把小人书给了她。这本小人书让两人的关系比原来好了不少,玉会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观后感,光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会说出一些让玉吃惊的观点。玉夸奖光聪明,说他要是好好学肯定比自己学习好。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后来,玉和光不再是同桌了,由于各种原因,两人的交集从变少变成极少。

  时光易逝,独狼慢慢长大,光长高了也变得更凶了,他的目光连老师都怕,更不用说同学们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没有人给光留言,除了玉,玉把自己唯一一本舍不得用的好本子写满了祝福送给光,希望他有光明的前途。光没有回复玉只言片语,他的字很丑,练了很久都写不出像样的祝福。

二、平行时光

  玉上了初中,光辍学了,两人断了联系。之后,玉上了高中,日子太苦了,家里除了学费已经出不起生活费了,父亲希望玉知难而退。但玉很倔强,为了继续上学,为了不增加负担,她每次就只带一半干粮去上学。每天都吃不饱也没有营养,玉个子也长不高,瘦得走路都打颤,但她一直咬着牙坚持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在玉那段艰苦的时光里,也有温暖浮现。学校里有个打扫卫生的好心阿姨,会时不时地给她个包子。玉发誓自己将来会报答阿姨。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些包子是光去工地搬砖省下的口粮,还被那个阿姨经常克扣下来自己吃。

    高中三年,玉整日沉浸在题海里,从来没有注意过其他人,别人笑她书呆子,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深知自己不是家里受宠的孩子,也不是顶聪明的孩子,所以她得做最努力的孩子,给自己挣一份未来。

  高三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寒冷的冬夜里,由于第二天放假,兴奋的同学们睡不着,有个同学提议凌晨出发走着回家。玉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大家一起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后来到了分别的岔路口,玉要独自走过一片坟地,她很害怕,她不想一个人,但是,自尊心很强的她,不肯告诉其他同学。

    天还没亮,北风呼呼地刮着。玉总感觉远处飘着一些影子,但她不敢抬头,只能不停地往前跑。玉一个趔趄跌进了一个坑里,腿被石头磕出了血,她又疼又怕,胡思乱想着是不是附近的鬼魂来找自己了。

  突然,玉背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口哨声,那是一首她熟悉的曲子。莫名的,玉一下子就有了力量,她不害怕了,果断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跑。玉想那肯定不是鬼,鬼是不会吹口哨的吧。可她也不敢回头去看那口哨的来源。毕竟,不论是人是鬼,都是吓人的。

    玉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天刚亮,父亲也起了,看到她非常惊讶。父亲说那片坟地有些邪性,很多大人夜里都不敢走,她胆子也太大了。玉笑着说有神灵保护着她吧。

    玉高中毕业,如愿考上了大学。父亲希望她就近上大学,但玉说要去远方,去看看外面的世面。

  玉和同学们告别,又是临别赠言的时刻,她想起了那个凶狠的少年。那时,她还记得他,但大多数时候已忘了他,读书的日子里实在没有太多闲暇。

  有个和光同村的同学说他要去当兵了。玉没有太在意,因为彼此早已没有交集,以后大概也不会吧。玉是个坚定向前的女孩子,只想着未来的道路。只是,偶尔,她会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个叫光的男孩子能够上进一些,过得好一些。

三、光的守护

    玉大学开学前夕,父亲去邮寄学费,却被一伙歹徒盯上了,幸好学费已经缴纳了,歹徒没有得逞,有人救了父亲,但当时父亲精神恍惚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样子。

  玉永远记得那个晚上父亲被扶着回来的样子。当时,她忍不住放声大哭,母亲也吓坏了,跟着一起哭。那惊魂的一夜,让全家记了很多年。

  玉并不知道,那晚,是光救了父亲。而此后,光的人生轨迹也开始改变。

  玉毕业后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一年会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家乡已经变得越来越远,偶然回忆旧事,玉会想起那个送她包子的人,她曾去找过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可惜并没有找到。

  有一年,玉失恋了,就任性了一把,辞职回了家。玉在家呆了一周,感觉精神上像死过一回。父亲很担心小女儿的状态,希望她回来找份工作。从小就不太关心自己的母亲也劝说玉回来,还说她长白了,人也更好看了,趁着年轻早点成家。玉说自己不在意感情,男人靠不住,要过自己的生活。

  那晚,玉写下日记:我从不将就,因为将就不会变成真爱,时间久了,将就就会变成沉默的刀杀死爱情,然后会把爱变成恨。那本日记后来一直被被玉带在身旁,玉不知道,她将实践她的日记。

    那些年,玉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光没有当成兵,在征兵前夕,他孤身一人跟一伙流窜犯打架,失手伤人,坐了几年牢。光出狱后,再回到家, 已是物是人非。父亲早已再娶,继母是个刻薄的女人,家里添了一个趾高气扬的弟弟,这个家早已没了他的位置。光找不到母亲的遗物,继母说都扔了,光将继母推倒在地。光凶狠的眼神让继母做了几天噩梦,继母无法忍受光的存在。

  几天后,父亲就把光赶出了家门。光没有家了,住在村头的桥下。晚上,他看着月光,哼着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睡觉的歌谣,他又想起那个漂亮乖巧的女孩。

  第二天,光去了玉的村子,他想去看看玉生活的地方,可惜玉已离家多年,很多人都不认识她,而且他们一起读过的小学也被拆了,童年的记忆也变得更加遥远。

  远方的城市,玉找到了新工作,工资也涨了,可是压力也更大了,还有一些小人作祟总给她使绊子。过年的时候,玉再次回到家却找不到安心的感觉,她想要个自己的家,余生不再漂泊。

  玉去镇上赶集,可惜她再也找不到小时候赶集的感觉了,那一刻,她明白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玉什么东西也没买,就回家了。

  玉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同学,有些惆怅。其实在集市里,她遇到了光,不过,光变化很大,她并没有认出他,他们擦肩而过。

  玉不知道,那天光跟着她走了很久,一直到村口。那时,玉骑着自行车,戴着耳机,听着流行歌,错过了光的目光。

    那天晚上,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男人说你要好好的,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如果有来世,要记得我。之后,那男人就消失在一片光中。玉哭着醒了,她不认识他,但是却觉得熟悉,心里滋生了莫名的忧伤。

  回到城市的玉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将一切抛之脑后,玉很快升了职,也交了男朋友,她终于步上了自己预设的轨道。玉很感谢那个梦,那是一个照亮了她的前方的梦。是啊,光不就是用来照亮前方的吗?

四、如果有来生

    关于光的最后的消息,来自小学同学的微信群。光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回来,死因不明。知道这个消息时,玉在一个海边城市出差。

  处理完所有事情,玉去了海边,站在海岸上看着无边的海浪,看着橙红的夕阳。她想起光,想起那个倔强的少年。玉很难过,他还那么年轻,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还是那么孤独地生活,如今孤独地死去,连一个坟冢都没有。玉祈祷光死后去一个温暖有爱的地方。

    死去的人已消失,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之后,玉努力地工作,倔强地生活,她就这样度过了好多年,好多年里,她还是会偶尔想起光。

  这一年前,玉回乡祭祖,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可是玉打开信,里面什么都没有,玉误以为是个恶作剧就没有理会。

  玉遇到了当年给她包子的阿姨,阿姨道歉说自己当时偷吃了不少男孩送给她的包子,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听到那些话,玉愣了很久,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玉想在这茫茫世间,明明分开那么久,明明交集得那么少,为何他要这样做,为何自己这样难受。

  回家的路上,玉路过一个水库,她看到水里有一条彩色的鱼,她莫名地被鱼吸引了,下意识往水里走去,然而就在即将踏进水的那一刻,她的脚踝突然被草缠住了,她跌倒在岸上。玉这才惊醒过来,这里非常危险,是那束草救了她,一如那年凌晨里的那声口哨声。玉匆匆忙忙离开了,那束草也趴下了。那是光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时刻,他见到了她,心爱的她为他送行了 。

  玉在老家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截信纸,信纸上只剩下两个字“来世”,那是他的字,很丑,但她记得。即使过了那么久,她还是记得。她记得那时的自己,记得那时凶狠的他,记得那一束照在他头发上的光。原来,关于他的一切,她从未刻意忘记,也从未刻意想起,她以为一切可以随风而逝,直到老去。

后记-

    玉老了,一生坎坷,无深爱之人,也无人深爱她。即使她恋过爱,结过婚,但是从未被珍惜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玉的写照。

  行将就木之时,玉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生从未得到过一份可以双向奔赴的双生爱情,也许她的火焰从未被点燃就熄灭了。只是唯有一点,她会记到生命最后一刻:被人定义为倔强无情的她,不配得到幸福的她,原来也曾有人爱过这样的自己。这是自己和那个消失的人的秘密,除却天地,无人知晓。

  他们相遇,却从未相遇,一生不遇。只因玉易碎,光易逝。

全文完。

备注不喜欢写悲剧,所以,这个故事有另外的结局。因此,它应是节选自另一个故事的片段,当做是主人公们的前世。

时与猫璞2021.12.1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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