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下缓了口气,就听见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电视上演的是小品。段明想闹出点动静,爹听到了也许会让弟弟来帮忙,于是就再次抱起化肥袋子重重地扔了地上。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砸在了脚上,透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开来。
段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一只被化肥袋子砸翻的脸盆,还有泼了一地的冰块和水。两只棉鞋和裤腿都湿了,冰茬子混合着水灌进鞋子,仿佛赤脚站在冰块上。
段明暗叫一声“糟糕”,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屋门打开了一道缝,随后探出一只头发散乱的脑袋:“咝……冻死我了!”是妈的声音。她被冻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吧嗒”。妈拉动开关,院子里的灯亮了。
她看了一眼段明,刚要缩头进屋,又看见了满地的水:“你瞎了,还是眼睛长脚后跟去了?你看看,你看看,猪食弄得满地都是……”
“咋了?”
妈这么一咋呼,爹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爹穿着棉大衣,两只手入在袖筒里,“买化肥一去就是一整天,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买化肥的人多,牛走的太慢……”段明低声辩解道。
“自己不中用,还赖到牛身上了?我看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爹骂骂咧咧地进了屋。
妈不屑地“嘁”了一声,“砰”地关上了门。
不但没人帮忙,反而遭了一顿臭骂,段明后悔不迭。
想换双干净的鞋,可他只有这一双棉鞋,无奈之下只好脱下来控控里面的水再次穿上。拿起苕帚铁锨把猪食铲进盆里,接着开始搬化肥。
搬完化肥回到屋里,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买回来的百草枯忘了拿,又去了趟后院。双脚冻得生疼,刚刚出了一身汗,湿答答的衣服贴在后背上像是背着一块冰。
三双眼睛盯着电视,没人理睬段明。炉盘上放着一只牛大碗,没有盖盖,白花花的面条坨成了一团。看样子是专门留给他的。
“剩余的钱拿来。”段明刚端起碗,妈冷不丁来了一句。一只手伸向段明,眼睛没离开电视。
段明从兜里掏出钱递过去,妈数了两遍,说:“咋少了三块?”
“我喝了一瓶水。”段明嗫嚅着说。
“大冬天的渴死你了?”妈非常生气,把钱揉成一团扔在了段明的脸上。
“我……”段明一时无语。
爹狠狠盯了段明一眼没有出声。妈似乎已经忘了钱的事,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上,笑得前仰后合。
二
段明欲将跌落在脚边的钱捡起来,低头的瞬间却发现地上有两只饺子,他的心一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再看看那碗浆糊一样的面条,他暗叹一声:劳累了一天的牛都能吃到特意添加了玉米的草料,何况是我呢!这样想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大街上一片死寂,昏黄的月色下房屋树木影影绰绰,空气中充斥着煤炭和麦秸秆燃烧散发出来的烟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段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冷水中游走的鱼。能去哪儿呢?走了一段路,段明停住了脚步,望着零零星星的灯光,他知道,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再次回来,段明没有去父母的房间,而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窝。屋子里没有生火,仅靠从父母房间串过来的白铁皮炉筒散发的热量,还不及火柴头燃烧的温度。无数个冬日的夜晚,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就这样靠一床棉被抵御着寒冷的侵袭……
“这个讨债鬼,饭都没吃就睡了?”院子里妈在说话。
“小明子,你咋不吃饭?”爹隔着窗户喊了一声。
段明没有回话。
“不吃是饱着呢,不呻唤是好着呢。你管他干啥?”妈接着又说。
之后没人再说话,院子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放水声。那是往尿盆里撒尿的声音,尿盆就在后院门口。
“妈,有没有啥吃的?我饿了。”弟弟大喊了一声。
“天呐,我的宝贝,你是饿死鬼投胎的?饺子吃完才多大一会就饿了……”妈的话随着关门声就听不见了。
院子里再次平静了下来,段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妈……”段明心里喊了一声,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