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巴,像一只将飞未飞的蜻蜓,颤巍巍地停在池塘边的草尖上。我坐在门槛上,望着外头的日头,心里竟有些痒,痒得坐不住,又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说我是“野马归厩”,我嘴里不认,暗地里却数着日子,一日一日地撕着日历,眼见那薄薄的纸片愈来愈少,心里反倒踏实起来。
前几日尚在河中摸鱼,水花四溅处,笑声与波光一同碎在河面上。而今河水依旧东流,我却收了心,将散了一地的书本一一拾起。书包挂在墙上,蒙了薄薄的灰,取下来拍打时,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竟像是极小的金粉。我将书本一本本摊开,墨香混着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比新书的味道更叫人安心。那上面还有我春日里画的歪歪扭扭的批注,如今看来,竟如见故人。
我想起校园里的梧桐树,夏日里绿叶如盖,投下好大一片阴凉。树下常有蚂蚁排队而过,我每每蹲着看它们搬运食物,一看便是半堂课的时间。先生的声音从窗口飘出来,混着蝉鸣,竟成了一曲奇异的调子。如今蝉声渐歇,不知那蚂蚁的队伍可还整齐?还有那操场,被夏天的太阳晒得发烫,我们赤脚跑过,脚底板烫得跳起来,却还是笑个不停。
最念的是课堂。先生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粉笔灰簌簌地落下来,在阳光中变成微小的光点。我们跟着念书,声音从参差不齐到整齐划一,像是一支不成调的曲子渐渐成了调。问题答对了,先生眼角便漾开笑纹;答错了,他也不恼,只叫再想想。那时候总觉得课长,如今想来,却短得很。
夜里躺在床上,听窗外风声过耳,竟再不是暑假初时那般自在逍遥的风了。这风里带着凉意,隐约还有远处校园传来的钟声——许是我的幻觉罢。但我确乎听见了,那钟声穿过夏夜的星空,落在我枕边,催促着什么。
母亲这几日也开始忙活,把我的校服洗得发白,熨得平整。那衣服上有去年不小心沾上的墨点,有打球时擦破又缝补的痕迹,如今看来,竟像是勋章一般。我试穿时,发现袖子短了一截——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又长高了些。
书包已经收拾妥当,铅笔削得尖尖的,橡皮擦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我用手抚过书本光滑的封面,忽然想起那些还未解开的应用题,那些尚未背诵的古诗文,那些等着我们去做的实验。心里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渴望,像是饥饿的人闻到了饭香。
明日就要开学了。夏日的余热还在负隅顽抗,但秋意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我知道,当晨钟再次敲响时,我们将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翻开崭新的书页。而窗外,九月的天空正蓝得如同刚被洗过一般。
原来,长大就是这样一回事——不是野马归厩,而是雏鹰展翅。而我们渴望的,从来不只是知识,更是那个能够让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