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我们这个时代是幸福的,没有遇到大的动荡和灾难,更加不曾体会过肚子挨饿的滋味。关于干旱,唯一有模糊印记的是,小时候老家久不下雨的时候,乡村小路上的土会变成细沙似的粉末儿,光脚踩上去又烫又软,还容易起灰尘。
《白鹿原》里的这段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听爷爷们讲起的“那些年”……虽不曾经历,但足以令人画面感十足。
“直到取回来的那只细脖瓷罐里的潭水在关老爷的脚下完全干涸,雨却仍然没有下。人们再也无法忍受等待的焦虑,怀着最后的希望把麦子撒进干透的土地,犁铧翻起干裂的土层,蹿起一股股黄色尘烟。麦粒比谷粒更快地粉化了,真正出现了一亩一苗的奇观,那一棵稀罕的麦苗是在牛尿里侥幸出土的。干旱延续到腊月,落下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冻死了白鹿原上的柿子树,老树新树几乎无一幸免。原坡塄上和庄稼院里的柿子,有的个大如碟,有的四棱突起,更有给皇帝进贡久负盛名的火晶柿子,现在全都在一个冬天里绝杀断种了。大雪后接着是持续的冬旱和奇寒,积雪不经融化而逐渐风干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原野上一片精赤,不见麦禾也不见青草,满眼是枯死的柿树枝干,想种点萝卜也下不进籽儿。柿可当食,萝卜亦可救生,老天爷连一丝儿生存的机缘都不留给白鹿原上的乡民。干旱僵持过春天又延续过夏天,当一场隔年不见的透雨降下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大关心或者无心操持秋田播种的事了,种子没有了,耕牛也没有了。旷年持久空前未遇的大旱造成了闻所未闻旷日持久的年馑,野菜野草刚挣出地皮就被人们连根挖去煮食了,树叶刚绽开来也被捋去下锅了,先是柳树杨树,接着是榆树构树椿树,随后就把一切树叶都煮食净光了,出一茬捋一茬。榆树叶是所有树族中的佼佼者,捋了树叶又扒了树皮,剔掉粗皮留下内瓤,剁成细末儿和水熬煮,就变成又黏又稠的绝佳的糊糊。白鹿原上的榆树是继柿树之后灭绝的又一个家族。饿死人已不会引起惊慌诧异,先是老人后是孩子,老人和孩子似乎更经不住饥饿。饿死老人不仅不会悲哀倒会庆幸,可以节约一份吃食延续更有用的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