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一家给邻居的印象是热心肠，全家人都信佛，不仅家里摆了菩萨的供台，每逢节日，必去庙里拜一拜的！

小芳妈妈有时和邻居聊起家长里短时，劝人多做善事，凡事不要多计较。

小芳奶奶是个可怜人，打小是童养媳，一直受尽婆家的折磨，后来公婆都死了，小芳奶奶也算熬出头了，可老公却离她而去了，小芳奶奶独自把儿子女儿抚养长大，在当时家里条件特别不好的情况下，却给憨厚的儿子找到了一个漂亮媳妇。

受尽折磨的人，一旦摆脱了困境，好像终于从枯井中爬出来一样，想说点话做点事，证明自己的存在，遇到儿媳进门，更加想借此树立自己的权威，思想难免有些扭曲，小芳出生后，小芳奶奶对小芳还算不错，但对小芳妈妈总是要言语上苛刻几句。

小芳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受气媳妇，人长得漂亮，脑子也活络，对于小芳奶奶的苛责也不多理会，一门心思想着把家里落魄的家当换点好的。

嫁过来几年后，小芳妈妈慢慢也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小区的干部关系处的都挺好，不仅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还做起了社区的生意，赚了不少钱，周围的人都说，小芳爸爸有福气，憨厚老实模样长得丑，居然讨到了这么能干的老婆。

小芳家在她妈的把持下，日子越过越好，家里原本很小的两室房子也换成了大三室的，小芳奶奶原本倒还有一间房的，换了大房子后，却睡在只能放下一块长方形床板的一间储藏室里，小芳奶奶倒没和儿媳妇争取房间，但也没省事，平时吃完饭到处告诉邻居，小芳妈妈和小区里谁谁谁好的事，小区里的人看小芳妈妈平日里和干部们很暧昧，这几年小芳妈妈靠着社区里的生意又赚了钱，本来就对小芳妈妈有些微词，小芳奶奶这一煽风点火就把这事传的人尽皆知了！

小芳爸爸有一阵经常出差，回来后听到这样的言语，觉得没有脸面，但憨厚的小芳爸爸自觉娶到这样漂亮能干的媳妇是他的福气，吵了闹了怕媳妇跑掉，所以一直当做没事一样。

可小芳奶奶看着傻儿子回来后不仅不质问媳妇，还像没事人一样，把这事对外说的更详细了。

小芳妈妈平时伶牙俐齿，这几年做生意的经历把口才练的更好了，但这事发生后，却依然和大家嘻嘻哈哈，不当回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关于小芳家的新闻还是时不时的被小区里的人拿出来聊上一会，有时明明聊的是其他的事情，还是有人会把话题引到小芳家的事情上。

有人不怀好意的给小芳奶奶出主意，暗地里教她怎么教育儿媳妇，小芳奶奶却不吱声了，话也没以前多了，家里的事说的越来越少了，有时神情很痛苦，偶尔还哼出声来。

渐渐的，好事者看小芳奶奶不主动爆料了，加上每天小区里的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小芳家的新闻好像嚼过几遍的口香糖，一点滋味都没有了，但住在小芳家隔壁的晓晴却每天关注着小芳奶奶。

晓晴妈妈很纳闷，平日里都喜欢在家看书的晓晴，最近怎么老是跑到小区的老年室里看书，晓晴说家里有人进出，影响她学习，那里听听老人说话，看看书，效率反而高！忙着和朋友打麻将的晓晴妈看孩子爱看书，也就随她去了。

隔了几个月，小芳奶奶突然过世了，小芳家对外说，她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大好，那天说早点休息，然后第二天，小芳爸爸叫老人出来吃饭，没回应，进了房间发现老人过世了！

小区里的人好心的劝小芳一家节哀，老人年纪大了，没受什么痛苦就走了，也是好事，自己走的痛快，也不给子女添麻烦，又有几个人私下和小芳妈妈说，你是熬出头了，碰到这种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老婆婆也是不幸，小芳妈妈苦笑着，挥挥手对她们说，人都走了，不说了！

听到小芳奶奶过世的消息，晓晴忍不住落泪了！

小芳奶奶住的那个储物间和晓晴的房间是挨着的，晓晴和小芳奶奶平时不说话，晓晴也不知道和这样的老人说什么，因为和小芳是一个年纪，从小一块长大，所以有时听小芳说她奶奶怎么不好，老是欺负她妈之类的话，晓晴内心还是偏袒小芳妈妈的。

自从晓晴去了老年室看书后，小芳奶奶每次都会和晓晴挤出笑容点点头，去世前一天，还第一次给了晓晴一盒巧克力，没等晓晴反应过来，说声谢谢，小芳奶奶就坐到老人家那里听她们说话去了。

晓晴永远忘不了那一个下雨的晚上。

那天和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晓晴在微色灯光的台灯下写当天的作业，晓晴爸妈晚上依然召集了工厂里的朋友来家里打麻将，晓晴打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已经习惯了耳边的麻将声。

那一天，晓晴的耳边突然听到几声啊啊啊的声音，再仔细听，越发清晰，那声音先是闷的一个声响，好像是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啊的惨叫声，再听，声音又是不清楚了，等晓晴反应过来，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隔壁在打人，那声音应该是小芳奶奶发出来的”，晓晴心里很清楚。

晓晴从小都没被父母打过，连外面打架的场景也很少看到。

晓晴心想，用棍子打一个老人，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耳边又想起那声带着哭腔的啊的声音，晓晴赶紧去客厅叫妈妈过来，可是妈妈过来好一阵之后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晓晴告诉妈妈刚才发生的事情，晓晴妈妈也很吃惊，觉得用棍子打老人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在他们的周围，正当晓晴妈妈也在震惊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后面还跟了一句：“看你以后还乱说话哇”

“这是小芳爸爸的声音”，晓晴妈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用这跟棍子连她的嘴巴也一起打”

后面的这句声音明显比之前的那句尖了很多，晓晴和她妈都听出来了，是小芳妈妈的声音。

“晓晴妈，快出来，我这副牌特别好，帮我看看怎么做一副大的，把前面输的都扳回来”晓晴爸叫晓晴妈赶紧过去。

一听说老公的这幅牌快胡一副大的了，晓晴妈说，我去看看，你戴上耳机听听歌，别管他们家的事了。说完就出去了。房间里就剩晓晴一个人坐在桌前，深怕等会又有声音，晓晴还是戴上了耳机。

那一晚，晓晴没有再听到惨叫声。

隔了几天，晓晴又听到了棍子打人的声音，这次小芳奶奶的声音特别急促，连连发出好几个啊啊啊的惨叫声，晓晴赶紧跑到客厅叫上妈妈，晓晴妈进来后，晓晴说，咱们报警吧，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晓晴妈安慰了女儿几句说，“别听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妈有小区干部撑腰，万一到时候小芳奶奶护着自己儿子，那她妈更加和我针锋相对，别看她妈明着对人客气，暗地里很多人吃过她的亏了，我们还是不要挑事情的好，再说，小芳爸爸下手狠是狠了点，但不至于打死老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呀。”

晓晴想她妈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心里又不忍心老人被打，小芳奶奶是70来岁的老人了，这个打法即使不出人命，但皮肉之痛也是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吧，躺在床上的晓晴看着天花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气恼之余下意识的用脚踢了一下床边的墙壁，隔了一会，晓晴听到墙壁发出了咚的一声，这应该是小芳奶奶那里传来的。晓晴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如果她想知道小芳奶奶是不是还好好的，她就在睡觉前敲一下墙壁，看看小芳奶奶会不会回应，如果有回应，说明她奶奶没什么大事。

果真，小芳奶奶在每次晓晴敲了墙壁后一会，也敲了一下墙壁，只是偶尔中间隔得时间有些长，晓晴等的很着急，但每次都有回应。

虽然有时晓晴又听到小芳爸爸妈妈用棍子打小芳奶奶的声音，但有了敲墙壁的办法后，晓晴心里安心多了，一到周末，晓晴也不在家写作业了，就跑到老年室里，她知道小芳奶奶会去那里找老人们聊天，在那里看到小芳奶奶，晓晴更加安心了，只是有时候看小芳奶奶皱着眉头从鼻子里不自觉发出的呃的痛苦声音，晓晴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一样，胸口特别闷。

渐渐的，晓晴和小芳奶奶越来越默契了，有时候，晓晴作业做的晚了，小芳奶奶那边会先敲墙壁，晓晴听到咚的声音后，立马会回敲一声，然后放心的继续做作业。

天气渐渐转凉了，小芳奶奶过世的事好像被人淡忘了，偶尔晓晴去老年室里，想听听其他人会不会聊起小芳奶奶，但都会失望，好像小区里没有出现过小芳奶奶这个人。

小芳奶奶送给晓晴的巧克力，晓晴一直放在桌上，有时晚上想起小芳奶奶时，晓晴就敲一下装着巧克力的铁皮盒，只是听不到心里期待的回声。晓晴很内疚，如果当初自己想办法报警，小芳奶奶是不是可以多活几年呢？

有一天，小芳来晓晴家找她，看到晓晴书桌上的巧克力，气呼呼的说，你知道吗，这个巧克力可难买了，早几个月，我也有一盒，可是不知道被谁偷走了，我怀疑肯定是我奶奶偷偷吃了，你不知道我奶奶这人特别馋，我妈说每次半夜三更，她还要去厨房偷吃......

晓晴眼睛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