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屑成路 （一）
——寄给远在东非大地哥哥的三封信
紫陌
亲爱的大哥：展信佳。
在你执意随公司去肯尼亚为蒙内铁路建设工作担任挖掘机教头一职这件事上，父母至今也没有妥协，只是被思念胁迫着放软了态度而已。你来信说，肯尼亚的手机信号即便在首都也不容乐观，所以不得不书信和电子邮件轮番上阵。而我如今学业繁忙又是住校，难以接触网络也乐随其便。你说你打算在奔波于非洲大陆的日子里酝酿出一部关于铁路建造的小说来——看来你当初的自告奋勇，原来全然是早有“预谋”！于是你零星寄回的手稿成了我最大的看点，不仅是我，每周末我从学校放假回家时，母亲总是丢下手里正在剥的豆子、正在洗的衣服，父亲总是边抽着旱烟边从田里快步走回来，跟母亲凑在一起，打伙把我从宿舍里带回来的你的信翻来覆去读个好几遍。父亲往往看前猛吸一口烟，憋在肺里不动声色地读完，放下信后又是猛吸一口，任由母亲靠在竹椅上流泪，他则长叹一声吐出烟圈，烟雾从胸腔里挟出无尽的积郁和挂念，在空中袅袅腾转。
而我正相反，我从心底无比倾心于你在信中描述的生活。上次你随信寄来的照片我都收到了，没想到非洲是片这么美的原生态土地。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炙热鲜明的土地，足以吸引你们为其生生不息添一把明亮的火。你还说非洲人民一定是世界上最热情的种族之一，顽童在大街小巷恣意嬉戏、翻跟斗，坐在路边洗菜的妇女会对你露出灿烂的笑容。简单的幸福就能满足，仿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智慧。且不论遭受何种苦难，给他们一堆篝火便能围成圈欢畅起舞，这个特有着奔放和快乐的民族，是多么令人倍感诧异！
哥，我猜你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双眸中如有星火跳动，它们也几乎要点燃我的血液，使我的心为你骄傲又澎湃地激跃着。我清楚无论是不适的高温环境还是落后的卫生条件，抑或混凝土材料依赖进口的技术难题，都无法阻挡你分毫。但是，只可惜，爸妈还没有彻底接受你的选择，那些关于非洲有多么乱、战事多么险恶、疾病多么肆虐的新闻就像是催化剂，时刻催化他们的不安，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整日整夜泡在水深火热的危局中。昨晚他们又吵了一架，互相埋怨对方当初为何纵容你远走他乡——在国内开挖掘机每月能挣八九千元，可不知比这要自在到哪儿去了。而今他们的忧虑永无止境，且每日翻新，从你的生命安危，到你的终生大事——他们还担心你会给他们带回来一个乌黑皮肤的儿媳妇，要知道，在他们眼里，再亮的黑珍珠和华夏的玉石都不能相提并论！
我带上门将两人的争吵隔绝房外，悄悄把你的信藏在枕头底下——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昨晚我梦见自己站在风烟弥漫的肯尼亚红土路上，墨绿的灌木丛环绕周身，蹬羚羊在金合欢树间精灵般闪现。银色巨龙自远方飞驰而来，它经过的地方，温暖的星屑簌簌落下，点亮了浩瀚的原野。
思念你的妹妹
2015.8.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