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是年底了。这一年就要逝去,年一天天近了,心事也一点点沉重起来。想起过去的岁月,看看眼前的现在,不由得十分怀念过去的年味。
我要怀念的年味至少有两种,其一是过年前的准备,其二是年的进行时。
先来说说我们是怎样准备过年的。
一进入腊月,日子就快起来。尤其是对于孩子的我们,盼着年早一天到来。到了这个时候,乡村不时听到一两下爆竹声,家家的气氛都不同了。小孩子变得乖起来,大人也越加和善。一旦我们拌嘴骂架,妈妈总要制止,并嘱咐一声:腊月皇天的,勿要乱骂人哦。我们听了,马上噤口。像得了御令,比平时听话乖顺多了。因为我们从这句话中感受到,年确实要来了。
长到少年时,记忆更加多一些。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备年货。
有钱的人家,手头宽裕,早早地开始预备起来。今天买几十斤冰糖,明天买几条大草鱼。肉是不用另买的,因为家家都养猪,腊月下旬杀年猪是过年重头戏之一。
备年货主要内容之一是买杂糖,用来招待除夕夜来辞年的族人,和正月来拜年的亲朋。单说辞年,年夜饭吃好后,同姓同族的,挨家挨户必去,进门说声纳福,主人笑盈盈招呼迎进来,堂屋就座,一杯热茶,桌上各种糕点,一盘腌生姜丝,瓜子花生等。一边家常,一边吃喝。暖融祥和。
杂糖得上街买。到了腊月中旬,县城最热闹的莫过于十字街了。从城西安昌过城西桥,一直延伸到城东大桥那头,这是县城东西最长的一条街,足有三公里。南从老街,过老街桥,到北端县委大院门前,两条街在百货大楼前十字相交。十字沿街一带,陆续有小摊摆上,用简架支起,上面放一块竹板,摆上各种糖果,装在盒子里,五彩斑斓。糖果自不必说,其中,有多种我喜爱吃的点心。
有衙前茯苓糕,有黄尾芝麻饼,有白帽的霜果,有麻切、花生糖,有贡枣、葡萄干。还有一种蚕豆大小的糕点,外面裹一层白霜似的糖,里层面糕,好像还有馅来的,叫什么名字?“绿豆”?如今只能回味了。
还有许多想不起来,各样买一点,方便袋装好,统统装进一只尼龙袋子里。
有钱人家,品种多买一点,或买些新鲜奇特的。一般人家,上面几样总是要买的。
小年腊月二十四前后,十字街上更热闹了,人潮到了一个顶点。四乡八镇,家家出动,都往城关来。我家离街近,隔大山邻镇的乡人,每到腊月年关,都会翻山越岭,从我们家老屋门前经过。常常是一群,前后相衔,长长的队伍。我们自比是城关镇上的人,戏称他们,山猴子下山来了。这都是玩笑话。
十字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拥挤不堪。情形过犹不及,毫不夸张。
一个个摊位紧挨着,人挤人。因此,买东西得注意安全,还特别注意不要丢落了,小心腰包。那个时候,小偷是常有的事。上街买年货是一件重要的,需要认真对待的事。
除了杂糖。另一个热闹的区域是鞭炮烟花。前面说的隔山乡镇,姐姐嫁到了那边,她们都制作鞭炮。队伍下山,他们除了置备年货,主要也是来卖鞭炮的。都是自家手工制作。过年鞭炮是必须买的。除夕回年,初一早上的出行,正月接亲戚,这些场合都必须有炮竹。有的买五千,万鞭算是有钱人家了。除了炮竹,还得买礼炮。有顶响的一种,粗大,药足,放起来,震天动地,名曰哼雷。还买点烟花,除夕、元宵晚上放。
小时候,最喜爱鞭炮了。除夕辞年,叔爷给一小包“百子炮”,像得了什么似的,甭提有多开心了。拆散,在火炉炭上点着,一个一个地放。还有二踢脚,我们叫双响。胆大的,捏在手上放,嘭~啪,地下一响,飞窜天上一响。烟花贵的买不起,买五角钱一个的“小蝴蝶”,除夕回年时放,点着,在夜地上旋转,彩焰四射,宛如一只蓝紫的蝴蝶翩翩起舞,又漂亮又好玩。
水果反而买得少,常见的有桔子,桔子不贵,红且圆,寓意好,苹果也带买一点。
瓜子花生,得上农贸市场买。农贸市场在衙前河沿一带。爷爷在的时候,曾置办了一个摊位,可惜爷爷老了,没有继承发展起来。如今,老农贸市场早已搬空,迁到河南对面新建的市场去了。
城南老街的桥,仿佛还想起它的样子。可惜那时不懂事,更不可能有手机,不然,拍下照片,该是多么珍贵的记忆。如今也拆除,兴建了漂亮的楼阁式廊桥。
想起那时十字街头的拥挤,真叫一个难忘,是历史性的画面。如今,再也见不到了。不仅是因为年味淡了,主要是现在买年货的渠道多样,选择方便。那个时候必须上县城十字街,才能买到需要的年货。如今不同了。
往昔喜爱的杂糖,也变得不那么爱吃,不具有吸引的魅力。成年了,对年的认知也不同了。对于新时代的孩子,年味是什么呢?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十字街还是十字街,位置没变,但再也没有过去的拥挤热闹。想想那个时候的场面,换作现在,是不敢想象的。一定会出乱子。那时并不觉得。主要也是乡人们纯朴,老实本分,顶多就是防小偷。
说到置年货,想起多年前,大概十年前的事。也是腊月,和妈妈上十字街买年货。大概买些瓜子,粉丝,豆皮之类。记得在买一种东西的时候,不记得买的是什么?好像是豆粑。上称后算得,钱数上有一毛零头。我一分不少的付给货主,妈妈在一旁见着,叫我零头的一毛钱不要给。搞得我与货主都有点难为情。见我给了钱,妈妈要伸手去抓人家的一点豆粑来弥补。那一刻,我虽不为一毛钱在意,但是,妈妈的举动,以及看见妈妈当时难舍的眼睛里居然闪着泪花。我知道,妈妈年老了,挣不到钱了,也知道我们在外面挣钱不容易,所以,才十分看重那一毛钱。一回想,心里就十分难过。年岁过去,妈妈更老了,我也是中年了,就觉得很对不起妈妈。写到这里,由不得眼泪滚了下来。那个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家里年景不比往年。我仍是半懵懂的状态。从那个时候起,年开始变得艰难,年味也逐渐变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