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等到九点多小雨开车拉我到马邑,途经北邵庄和姐夫一起走。梁东也开着车,弟兄两人,和他父亲一道去马邑;两个女儿都没去,不知为什么。
儿子从我上衣口袋里掏了一沓子钱,到那大棚里去交。
十点上街,排成两队,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女在右,男在左。他大姨喊着说排错了,那领队的人说没错。队伍继续前进,每人手里都拿着“戳丧棒”,领队的告诉不要用那棒子指人,结果我无意还是指了人;意识到,马上收回了棒子;前边被指的人也没发现。队伍走到中心街,大家都不走了,停下来,吹鼓手就地吹曲子,众人都跪下。孙子面对着我们,双手捧着他奶奶的遗像。我看那相框里的相片,老人是头戴一块酱色头巾,容貌不喜不悲,一张很端庄大气的照片。我就想起我的父亲去世时的照片,雾了吧唧,一点也看不清楚人的鼻鼻眼眼。——一点尊严都没有!我就想:唉……一辈子,活着窝囊,死也死得窝囊!我母亲的照片是我给拍的,也是我拿到照相馆给冲洗的,形象也倒说的过去。你再看看人家这照片,你知道为什么?她老人家的大儿子是开照相馆的,这样说你就不难理解了吧?所以这照片拍得就很有艺术味儿!……我想了半天照片的事儿,这时有人从小卖铺拿来纸箱撕成小片给众人铺到膝盖处,避免受凉,我等着那前边的人分给我,但没有,而是给了后边的人;我又等一个人拿来纸箱,我也没伸手去要,人家依然没给我,又是撕给了后边的人。一曲奏完,我以为要走,结果还没完,继续奏第二曲,我把那“戳丧棒”就垫到膝下,这样比较好,没有直接接触到雪地;弓着腰,低垂着头;第三曲又开始了,我说实在有点扛不住。老婆陈秀花在我后边听到我说就很不高兴,说道:“你妈那时候……”我说那时候只吹了一曲就结束。听得前边那人说要跪半个小时。我说,我要撒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起身到那路边的汽车后边,解开裤子掏泡尿。我撒完尿,队伍已经出发,往回走了,那根撂在地上的“戳丧棒”别人已帮我拿走。
中午开饭前大家都要先烧纸、点香,磕头;一个七十多岁的大个男人在那里手拿麦克风,站在灵棚前,喊着众亲戚的名字,喊到谁,谁就前来领三柱香,那香都已点燃,你把那三柱香插在那米碗里就行,然后对着“告白牌”磕三个头,家人们都在上边的灵棚里跪着还礼,这套仪式走完,便安排客人吃饭,家人最后才能上桌。女婿属于“外人”、“客人”自然也就先吃。饭吃得差不多时,证券所小刘打来电话,说我中了新股,账上没钱,要我三点前把钱凑够。我便借故下炕,要我儿小雨拉我回家。
出到院子里和二舅说明情况先走了;他也同意。作罢。
小雨姥爷在炕上不停地抽烟,说到小雨这几天天天来看他,来了就给他烟抽,说着说着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也止不住流了出来,他用手擦那老泪,老伴儿先他而去。进来一个人对他说笑:“你老伴走啦,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老汉乐了一下,用拳头去捶了那人一下肩膀。
这时站在地下的那人说:“你给他抽烟,他接住了,过后你走了,他手里拿着烟,一会儿给睡着了……那不是就着了被褥?自己把自己烧死了……”我不停地点头,“是啊,是啊!”看来还真不能老给他递烟!
“人都有这么一遭,谁也饶不下;也不可能两人一起走,总是有一个人先,一个人后!”那来人又在安慰老汉。
大女婿在炕的中央坐着,就是靠窗户的地方,他接着说:“这老汉也就是个一、两年光景……”他的意思是说,或许明年,或者后年老汉也恐怕要走了。人都九十多了,也够本儿了,也活好了。现在生活好,只是他姥姥人还硬朗,啥毛病没有,只是跌了一跤;又是这疫情,没人能来看她老人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好受!原估计老汉先走,结果是……要不是这新冠老人还应该能多活两年。
这闹的,两个女儿都躲着不来,怕传染。满大街、满世界都是这!没阳的,怕阳的都躲到家里,连家门都不敢出,别说来看病人了……就是老妈,也……唉,这不,来了,晚啦!她老人家没扛住,就……就这么走了……
还是昨天,我听王义说,咱厂的“毛耳朵”(被新冠)也给捉走了……
我问:“埋了吗?”他说:“现在棺材都买不到!”
赶上这波疫情高峰期,也就是难。说:吹鼓手都很难请到,人家就不愿意来村里吹。冷。人家是在殡仪馆,只在那里。是啊,现在是三九天,又刚下过雪。
墓已经打好,今天是正日,明天一早就出殡。都是砖碹墓,只是不够深,……要是再深了,恐怕就出水了!姥爷在前几年就嚷嚷着要墓,要用青砖碹墓。——这下如愿了!
我发现我穿得怎么没下半身,光是有上衣,而没裤子?进门我就领了一件孝服,我自报家门:“女婿”来人都戴着口罩,而且是口罩套着口罩,相互都看不清楚。他大舅倒是先认出了我,他问我认识他吗?我说不清楚。他就拉下口罩让我看他那六十多岁的那张脸。我看看还是没认出他,过后他才告诉我。好多年没见面了,还真得是认不出来了!看看大女婿和我也一样,他的两个儿子也是没白裤子,大女婿的儿子梁东说:“正孝才有。”噢,我就懂了,儿子、儿媳,包括孙子都是正孝;女儿是正孝,而女婿就不是了。
我看那衣服不知怎么穿,有个女人才帮助我,说,把两个胳膊伸进来就可以了,再用一根红裤带拦腰扎好,就可以了。
还有孝帽,罩在我的黑帽子上就行。
我看那孝服的质量还是可以,洁白,也紧凑,穿起来也好看,人也显得精神;不像我母亲去世时的孝服,像笼布似的,松松垮垮,基本不叫个布匹、也不叫个孝服,简直就是个乞丐服!唉,不对呀,过去老人去世,就是讲究要穿得破破烂烂,越烂越好,越破越好,最好是能在泥塘里打几个滚儿,满身、满脸都是黑污泥,那才叫个好呢!那孝服都是毛边的,披麻戴孝,说得就是把破麻袋片披到身上,才显得孝敬逝者!你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你想干什么?
是啊,我想干什么?21:42 2023/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