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读后感
文 / 许健
英国作家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一般都介绍是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高更的生平为原型创作的,如果仅仅这样看待这部作品则未免小看了作者,高更的故事只是毛姆抒发对人生认识的一个素材,作者塑造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人物思特里克兰德,并对比周围各色人等,以平心静气的深度观察人物,包括剖析自己,使读者亦恍然如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或者才是这本小说的高明所在。
小说的主线是一位“你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的人物思特里克兰德,他有安稳的家庭和子女,有一份股票经纪人的职业,无论如何都是安稳的小康生活。然而有一天,思特里克兰德突然抛家舍业,只身跑去异地,置自己于衣食不保的窘困绝境。他要画画!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画家。对于这种奇异的行为,他解释说:“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理性?是不是疯狂?一般人是没有如此决绝的勇气。
随着情节的深入,通过对思特里克兰德生活轨迹片断的追寻,直至他最后客死塔希堤岛,这个人物逐渐丰满起来。
制造神话的冲动是人类的天性,这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抹杀,也正如此我们每个人心底才都会有宏大的理想。你会没有吗?然而现实和理想,反差如此的强烈。人赤条条地来到世界上,然后不断得到,得到的越多,束缚人的枷锁也越沉重,“有些人的生活只是社会有机体的一部分,他们只能生活在这个有机体内,也只能依靠它而生活,这种人总是给人以虚幻的感觉;思特里克兰德夫妇正是这样的人。”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被束缚于生活的人,理想的冲动都被灭失于日常中。
思特里克兰德终于逃了,从人们所认识的思特里克兰德逃走了。毛姆借小说中人物的口分析到:“我怀疑是否在他的灵魂中深深埋藏着某种创作的欲望,这种欲望尽管为他的生活环境掩盖着,却一直在毫不留情地膨胀壮大,正像肿瘤在有机组织中不断长大一样,直到最后完全把他控制住,逼得他必须采取行动,毫无反抗能力。”欲望,正是制造神话的冲动,它强大到让思特里克兰德决绝地选择离去,这种分析也被随后的情节所证明,画出灵魂中本初的世界成为他人生压倒一切的主旨。
我想思特里克兰德的离去,恰恰可以理解为另一种不愿离去,不甘自己理想冲动的灭失,不甘生命随着时光逝去,用最后的机会不顾一切地去抓住自己的生命意义。书中人物布吕诺船长将此定义为艺术家的气质。
小说的末章,作者去拜访思特里克兰德以前的家人,他们以未亡人自居,壁上挂着思特里克兰德作品的复制品,在可笑的虚伪中,我发现他们根本不理解思特里克兰德,一言以蔽之,完全是两类人,天性中缺乏艺术家气质的一类。
我猜测思特里克兰德的生活中共存着两个世界,一个是艺术家的,遥远的美丽的月亮;一个是世俗的,现实的六便士。只是思特里克兰德果敢地弃后者不顾,尽管他俗世中许多行为并不值得赞同,或者应被憎恶,然而对错得失,别人有什么资格来判定呢?如果非要用词语掩饰一下,那就是瑕不掩瑜。这也是作者对这个人物重大节略小节的态度。我们处在一个身不由己的环境,真正可以抛弃一切追寻理想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往往我们的冲动并不能确定自己具有相应的天分,常常也并不能成就某种事业,当我们执著于自娱自乐的选择,要冒着在别人眼中成为笑话的风险。如思特里克兰德一样无数窘困的画家们,不停地画,甚至一张画也卖不出去,永远也看不到成为伟大画家的时候,这一切意义何在?我想这倒可以引用毛姆在这本小说里关于写作的一段话:“作者应该从写作的乐趣中,从郁积在他心头的思想的发泄中取得写书的酬报;对于其他一切都不应该介意,作品成功或失败,受到称誉或是诋毁,他都应该淡然处之。”这正是毛姆人生的态度,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在过程中获得快乐吧。但是能淡定地享受过程也是十分不易得的。当思特里克兰德在木屋墙壁上完成自己最后的杰作时,那种终将生命与理想融合一体的感受,怕只有执著追求者方能体验。想起著名作家陈忠实在将《白鹿原》手稿交给编辑时曾说:“我连生命都交给你们了。”都是一样的豪情。
至于思特里克兰德的作品死后为世人所承认,倒无关紧要,与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思特里克兰德安排人在他死后将木屋付之一炬,他的生命无须观众喝彩!
所以,当我们为自己的冲动而犯傻,别人一样没有资格评定。我们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没人肯真实地说出来。正派或者滑稽,高雅或者庸俗,乐观或者阴暗,虚伪或者坦诚,自私或者公益,热情或者冷淡,好色或者无趣,傻逼或者聪慧,冲动或者平静……我曾经对别人说过我是坏人,也曾经有朋友推心置腹地对我说他是坏人。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我们自己根本说不清楚!人生中许多对立的东西都是共存的,没有绝对的好坏,这一刻偏向这样,下一刻或者是对立面,或者我们在不同的时候就是生活在两个相对的世界。真正具有艺术家气质者,看重的是那个有月亮的世界,真得无需要过多顾忌周围人的想法,保持自己的血性好了。
小说中布吕诺船长说:“我自己就也有幻想。从某一方面讲,我自己也是个艺术家。”“我们寻求的却是同一件东西。”“我在自己身上也深深感到激励着他的那种热望,但是他的手段是绘画,我的却是生活。”
说得太好了,不论伟大或卑微,人人都在追求上天赋予我们生命之中的“美”,只是每个人凭借的介质不同而已,不论是画画书法、唱歌跳舞、写作阅读、收藏玩物、游戏绝技……机缘巧合,我和朋友们一起组织同路人读书会活动,有朋友委婉地提醒我,普通人的能力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回首同路人读书会几年来大家积累的数百篇文章,抒发出了自己的内心对世界的认识,谋求在乏味的人生中增添点趣味,创造了快乐,我们寻求的也是同一件东西,除此之外,都可以淡然处之了。这一切永远也不会后悔。
读完《月亮与六便士》,掩卷感叹,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人生幸福快乐的密钥在哪里?短暂的人生如何活出豪情?月亮与六便士,不管二者能否触摸到,却都真实地存在着,或者毛姆起书名时只是恰巧看到的两样不相关的东西,理想与现实或者常常也是毫不相关的,但那又如何能妨碍我们不时跳出现实的世界,欣然被冲动而诱惑。并非任何人都能成为艺术家,但艺术家的情愫却潜在于每个人,“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我想,如果有机会,还是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愿意当诗人或圣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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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头高更作品附文: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1897年2月保罗·高更创作的油画。他说:“其意义远远超过所有以前的作品;我再也画不出更好的、有同样价值的画来了。在我临终以前我已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人这幅画中了。这里有多少我在种种可怕的环境中所体验过的悲伤之情,这里我的眼睛看得多么真切而且未经校正,以致一切轻率仓促的痕迹荡然无存,它们看见的就是生活本身……尽管它有中间调子,但整个风景完全是稳定的蓝色和韦罗内塞式的绿色。所有的裸体都以鲜艳的橙黄色突出在风景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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