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一剑霜雪寂寒宵(33)

【前情】第三十二章、斜阳草树

第三十三章、山抹微云

(一)

卧石镇地处雁门关东南,却归云山庄相去甚远。

快雪时晴日,正是行路好时节。

小唐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任叶桐策马在前,不经意瞥了他一眼,笑道:“脸拉的比马脸还长,怎么,有烦心事?”

小唐眉峰紧蹙,回过头去剜了一眼马车内闲坐的宫浥。

“叔,你不会真想把嫣哥儿嫁给这个娘娘腔吧?”

任叶桐微然一笑:“我想不想不重要,要看嫣儿自己怎么说。”

小唐脸色阴沉,暗诽道:“连马都骑不了的小白脸,还做梦当驸马……”

“你好像很有意见的样子。”任叶桐打趣地看着他。

小唐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得默默地别开了目光。

此时峰回路转,松林深壑之处,一弯茫茫冰湖已豁然眼前。湖畔水光琳琳,不知是哪位夫蓑翁凿了垂钓的冰窟。

小唐正尴尬着,却也一时起了玩心,走至近前俯下身去,想捞两尾鱼。正在此时却忽听的松林中一声回响:

“小子,你把我的鱼都惊走了。”

小唐心下一惊,脚底下一个没站稳,差点滑进冰窟里去。却不知何处一根鱼线当空而至,轻轻地在他的手腕上挂了一下。

小唐惶遽间站稳了步伐,再抬起头时,便看见了雪天一色松涛渐影,卧牛石那位盘膝而坐的老翁。

他的身量并不是很高,已年近耄耋,苍颜白发。白袖迎风而展,手执着吊杆,青竹为质。别有一番冯虚御风之举,羽化而登仙。

众人皆是一惊,倏忽勒马止步。

老翁衣袖一扬,鱼线收归手中,朗声大笑道:“任公子会稽山得鱼,老夫未钓其鱼,却勾了一个左金童。妙极,妙极。”

卢老板愕然,回过头时,却发现任叶桐的神情更加错愕。

老翁也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忽而开口道:“大徒弟,你莫不是痴了?还不快来见师父。”

此言一出,宫铭不觉失声道:“莫非……前辈便是归云钓叟云中客?”

老翁微笑不语。

暮北归云叟,天地一蓑翁。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任叶桐,更没有人不知道云中客。正如归云剑道的名望,已是武林中不可磨灭的神话。

任叶桐错愕地看着,骤然翻身下马,几步赶至近前:“师父……”

云中客呵呵笑着,忽然伸手就要去摸他的头发。

“乖徒弟,想我了吗?”

“……”

任叶桐略不自然地闪开:“师父怎么在这里?”

“这话说得,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云中客忽然瞪了他一眼:“想你了不行吗?十多年没见面了,看看你不成吗?”

……

这……算哪一出?

气质呢?刚才飘飘若仙的气质呢?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小唐大瞪着眼睛看了看旁人,宫铭父子愣的更加彻底。

卢老板怔了片刻,忙打趣道:“呃……老前辈好生诙谐,诙谐……”

任叶桐干咳了一声:“嗯……师父,此处不是讲话所在。过了此处便是庄院,咱们庄内一叙吧……”

“那敢情好,算你小子有良心——”云中客悠然道:“老夫在此处站了半晌……唉,真是疲惫得很了。”

任叶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师父骑我的马便是。”

云中客闲捋鱼线,道:“师父可是多年未骑马了,万一摔着这老骨头架子……”

任叶桐幽幽道:“我帮师父牵马坠蹬便是。”

“嗯……真是个乖徒弟。”云中客手捻胡须展颜一笑,猛然纵身而起,身形如棉絮般轻轻落在鞍桥之上。

任叶桐微蹙着眉,默默走上前牵起了缰绳。

小唐大瞪着眼睛,悄悄凑到卢老板身边,低低的声音问道:“这位老前辈……这么皮吗……?”

(二)

暮色夕晨时,老管家早已久候多时。

院中归置整洁,酒香遥遥沁出。

庄中却空荡荡不见几个人影。

每次父亲归来的时候,雪嫣总是第一个迎出来的。嫣红色衣衫明媚,宛如白雪中一只玲珑的小狐。

现在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就连那活泼好动的穆君兰和嬉笑怒骂的小卓,也不见了人影。

更别提那位不苟言笑的教书先生。

“这嫣哥儿哪儿去了?”卢老板双手在胸前一叉,皱眉道:“九叔大老远的来,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姑娘听闻九爷要来,昨天就出去了。”老管家低声道。

卢老板眉峰一挑:“呵,这丫头,厉害了,还跟我置气呢?”

任叶桐沉声问道:“她去哪儿了?”

“姑娘说,去北冥泽围猎。”

任叶桐的唇角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转身向宫铭抱拳一礼:“宫铭兄,真是不巧。小女自由顽劣,没想到此番竟私自离家。还望宫铭兄多多海涵。”

“任先生说的哪里话来。”宫铭还礼笑道:“素闻雁门北冥泽景致盎然,既然大小姐在此,我们不如前去一会,也赏一赏这塞上风云的景色。”

任叶桐思忖了一下,笑道:“如此便要劳顿宫铭兄与公子了。今日天色已晚,便暂且在庄内歇息一夜。管家,带宫掌门去客房。”

宫铭笑道:“云老前辈在此,在下岂敢……”

“宫铭兄客气了。”任叶桐哂笑着旁边瞥了一眼:“师父他老人家,我自会安排。”

管家并无多话,引众人前去后院。

现在庭中只剩下了云中客与任叶桐。

云中客手缕着长须,皱眉道:“我说徒弟,你打算把师父晾在这儿吗?”

任叶桐幽幽地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徒儿哪里敢啊。只是这普通的客房实在委屈了师父,您不如——去徒儿的厢房小坐吧。”

云中客的脸色骤然阴了下来:“岂有此理……”

“没什么岂有此理的,您请吧。”任叶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

画屏鹧鸪,青玉案上玫瑰正香。

任叶桐悠然走进屋子,俯下身去拨弄着铜炉炭火。

云中客背着双手躲进屋中,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沉声道:“这屋子未免小了点。”

“不仅小了点,而且热得很。”任叶桐手里拨着炭盆,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师父不如把衣服脱下来,如何?”

云中客的脸色骤然铁青,嘎声道:“说什么浑话!”

任叶桐饶有兴味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将火钳往炭盆里一扔,挽了挽袖口:“您是自己脱啊,还是我来帮您脱啊?”

“滚……”云中客抬手一推他的腕子,衣袖一扬,顷刻间露出了那张艳如桃李的容颜。

任叶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秦苑夕大小姐,皮这一下你很高兴?”

“老不正经的……”秦苑夕纤眉微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谁知任叶桐忽地靠近一步,脚下一乱,便被他轻轻一推靠在了墙上。

“是谁老不正经?”任叶桐上下打量着她,皱眉道:“你啊你,是越来越没谱。以前扮男人扮小孩,这回居然扮到师父头上了!”

“扮了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秦苑夕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若是不装成老爷子,怎么哄你给我牵马呢?”

任叶桐叹了口气:“你若想我给你牵马,直说便好了。何苦冰天雪地在路上候着?”

“可是我想你了。”秦苑夕轻摇着嘴唇,细如蚊声地低喃道:“说好了只去镖局看一看,结果去了半个月。教我等的辛苦……”

她柳丝般的长发不知何时已柔柔地散了下来,面色婉婉浮现了绯红,一双碧水般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

任叶桐凝视着她,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轻叹一声,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秦苑夕嘤叮一声,身子软软地倚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发丝轻轻搔动着他的喉结,手指缓缓地触碰了他的衣带。

她的指尖润如蒲苇,疏疏浅浅,终于将他的上衣褪下。

任叶桐轻笑道:“这么急?”

他话刚出口,便差点被自家夫人推了个趔趄。

秦苑夕将他狠狠按坐在了桌旁,剜了一眼道:“老色鬼,想什么呢?”

任叶桐一愣,却见自家夫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银针,直勾勾戳进了自己的肩胛中。

这没来由的一招,任叶桐不仅也打了个寒噤。

“你……”

秦苑夕将另一根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幽幽道:“你这落肩风是老毛病了,冬天发作起来更是要命。古法说针灸有点用处,今天拿来试试。”

任叶桐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的针灸?我怎么不知道?”

秦苑夕随口道:“昨天。”

“昨……”

任叶桐强行忍住了想扶额的冲动:“你别扎死我就好……”

“扎死了我也不给你守寡。”秦苑夕佞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认出我了?难道我扮得不像吗?”

任叶桐瞥了她一眼:“说过了,你就是扮成鬼我都认识你。”

说完这话,肩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针。

“小唐好像长个子了。”秦苑夕微眯着眼,随手烧起第三根针:“老九又是来过年蹭酒喝的吧?”

“顺便蹭点饭。”任叶桐哂笑道。

秦苑夕眉心微蹙,问道:“龙武帮宫铭来做什么?”

任叶桐笑道:“你觉得呢?”

“莫不是来向嫣儿提亲的?”秦苑夕道。

“瞒不过你。”任叶桐微微一颔首:“这件事说来也蹊跷,你还记得老九说,大镖局出事了吗?”

秦苑夕点点头:“出了什么事?”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说来也蹊跷得很,”任叶桐缓缓道:“宫铭的幼女宫玖瑶劫了小唐的镖车,老九便将她关在了镖局,通知宫铭亲自来领人。我却隐隐觉得宫铭似乎有备而来,解决了事情,便不温不火代他的长子向嫣儿求亲。这一切似乎太过行云流水,不是吗?”

秦苑夕思忖道:“龙武帮的大小姐去劫镇远镖局的镖车,即便是小孩子顽皮,这件事也太过离谱了些。”

任叶桐眉心微蹙,低声道:“只怕宫铭此次造访,并不仅仅是提亲这么简单。”

秦苑夕的目光微动了动,手指轻触着他的肩头。

“你觉得宫家的这位少爷如何?”

任叶桐笑道:“别的看不出,面相阴柔了些。若真是成了亲,怕不是会被打得找不着北。”

“能娶到嫣儿这样一个美人坯子,打死也是修来的福。”秦苑夕慵然浅笑道。

任叶桐失笑道:“还是活着好些。”

秦苑夕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是要美人,还是要活着?”

“当然是要活着。”任叶桐微笑道,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若是死了,又如何消受美人恩?”

秦苑夕目光流离,身子微微一动,谁知手上一个不听话,手里的针直接就扎了上去。

任叶桐的脸色骤然一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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