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1日下午四点多,我正召集部门参加省分财务视频会议,在十七楼会议室刚坐下,就接到妈妈抽泣的电话:“嫲嫲[má](方言 祖母)...不...不行了,呜呜...”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我顿时心急如焚,立马就要跑。这时视频会议开始了,大屏电视里传出,省财分管领导的声音:“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到会人员一定要认真听...”我再一看第一排的公司一把手,正襟危坐拿着笔在记录。
我干起半身又坐下了,心想听一会儿吧也许一小会儿就结束了。整场会我啥也没听进去,就盼着快点结束,还好是个短会不到30分钟结束了,我飞也似地冲下楼找了辆滴滴车直奔外婆家-福飞路的福泉小区。
进了小区我正小跑,迎面看见小舅与表哥,我赶忙问:“嫲嫲,嫲嫲怎样了...?”小舅红着眼睛:“嫲嫲三点多一些走了。”我心一沉,腾腾冲上五楼,家门开得很大,一屋人都在,妈妈看到我叫我赶快过去见见外婆,她拉开冰棺上的红布,哽咽地说:“妈,西西来看你了...”。
我见老太太已着寿衣寿帽静静躺在里边,那一瞬我很平静,跪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再仔细端详一会儿老太太便盖上红布,退在一边。
01
这一刻我早有心理准备。外婆高寿94,因绊倒腿骨折在床上已经躺了快5年。老太太很执着,一辈子都习惯坐在木桶里洗浴,早先的木桶恐怕还是她做嫁妆时候带过来的,一直用到2014年,实在破漏得没法补,想让她改为站浴,她不愿意。表弟给她买了一个新木桶,新桶较旧桶高了一点点,老太太洗浴后起身一抬脚,习惯性高度不够这就绊倒了,一条腿当场摔断。
家人想给她做微创接骨,咨询的正骨医生都请来了,老太太坚决不做,说:“我都90多了还要过刀?没做哦!在伊,在伊!”(福州话 意为随它去)。外婆稍微疼痛血压就很高,妈妈说给她修个指甲她都会紧张得冒汗,我们也担心有个闪失,也只好保守地让她这么躺着,子孙们轮流照顾。
外婆身子骨本很硬朗,没有摔倒前90岁的人每天5点多起床,买菜煮饭,听闽剧。她是典型的旧式福州家庭妇女,操一口麻利的福州话,跟儿孙辈谈笑、骂娘一点不含糊,思路清晰、嗓门大,语速快。
说到激动处伸中指,曲三指,拇指扣食指,凌空比划:“啧啧...,这安子(福州话 混蛋类似古语竖子),给我害得是有鼎没米(鼎就是锅),死都不会倒,讲死讲没变啊...”。
这聊得要是开心、戳中笑点,会乐得浑身摇曳:“咯咯...,哈哈...,四不像,这笊篱叔...”(笊篱[ zhào lí ]是捞取热锅之用的竹制炊具,由笊篱引出的“笊篱叔”是老福州轶事)”外婆是个嬉笑怒骂皆形于色,不需要也没有讨好过谁,活得是天然本真。
她一辈子没打过针,不管医学怎么发达,她说不打就不打,原因不复杂,打针看起来很痛,而且她小时候没打过。
她大半辈子都坚持要用茶枯泡水洗头,不用洗发水,这我小时候印象深。整个工序繁琐复杂。那时候80年代初食杂小店里还有卖茶枯草,她买回来用石臼砸碎了,再煮沸来洗头,从不用洗发水,这个古老的方式坚持到小店买不到茶枯草为止。不过这古法确实有效,她90多岁了头发还是黑多白少,只是花白些。
她是天然的老铺家(老主顾),认准的商家绝不变,我小时候就知道,她理发就找伊冲师傅,做衣服就找老黄师傅。伊冲师傅从店里退休了,就到师傅家里做,老师傅升天了,听说他女儿承父业,再到她女儿店里做,一直到她女儿店搬得老远实在不方便了才作罢。做衣服也做到黄师傅老得真做不动了才罢。
老太太看起来固执迂腐,但实际上很有生活情趣,我这点基因来自于她。记得小时候她喜欢养金鱼,而且很讲究,鸡蛋裹面粉炸了做鱼饲料,养的金鱼是硕大硕大的。她喜欢各种各样小摆设,正厅电视茶台上摆着不同时期她相中的小玩意:有彩陶牛(外婆属牛)、一对报喜的彩陶童男童女、陶瓷小猪、油漆金色大葫芦、盆栽水仙花等等。
卧室更是彰显她的个性,靠床头的那面墙是她的生活照片墙,贴满了她不同时期跟儿孙辈出外游玩的照片、还有她不同年份寿宴的祝酒照,每次我到外婆卧室都站在那一壁照片墙前上上下下地端详,百看不腻,照片里不仅有孙辈围绕喜笑颜开的老太太,还有为了逞强让儿孙辈扶着半爬在树上的老太太。
外婆的世界简单又丰富,十七岁嫁给外公,开始一辈子的家庭妇女事业。十九岁陆续生下我妈、我姨、我舅这一堆孩子,她的世界很简单就是家人+家务事,但对她来说这世界太大了,每天有唠叨不完的家长里短、说不尽的不肖子孙。
外婆漫长的家庭生活是认真而又仪式感满满的。跌倒前直到90岁,早上不到5点钟起床,落米煮粥,听福州话广播,早上6点多出门买菜。日理三餐,手脚麻利。
小时候我家还有姨、舅一大家子都在外婆家吃饭,那时候的中饭她总是做一种比较复杂的蒸笼饭,我只能凭模糊记忆描述:大米淘净放水煮一会儿,再捞出来用干净纱布滤水并且挤捏掉水分,而后再把挤干的米粒放入铺着白纱布的蒸笼里干蒸。
这种蒸出来的米饭很香!盛出来的是一粒一粒不会粘接在一起的白米饭。我爱吃干饭的习惯,就是源于小时候对外婆蒸笼饭的美好回忆。不过几十年了我再也没见过更没吃过那种蒸出来一粒一粒不会粘接在一起的香香的白米蒸干饭了。
逢年过节外婆必早早采买,围上厨兜,洗、切、烹、煮,按福州传统恭恭敬敬做好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供奉裴真人、祭祀祖宗、家宅地主公,一到年节供奉老太太就化身为福州民俗顾问,一切都照她的规矩来。
外婆特别喜欢孙辈陪着她尤其是她亲手带大的几个。1984年我上小学没多久外公得病走了,那时候外婆也就60岁。每每到周末外婆都希望我过去玩,家里有孩子热闹就不显得冷清。
偶尔几次忘了啥原因的没过去,老太太来我家(那时候我家住文儒坊,外婆家在郎官巷,都是福州古老的三坊七巷离得很近),一脸惋惜地对我说:“西西,嫲嫲买了可可冰棍、奶油冰棍放在大碗里等你来,你没来我只能看它一点点化掉变成一碗水,哎呀,Y可惜啊。”
这一句话我会懊悔好几天,不断脑补碗里化掉的那两根冰棍,第二周周末吵着我妈妈早早把我送过去-怕冰棍再化了。
上了初中课业紧张,周末去外婆家的次数少了,老太太来家时候会躲开我妈,神秘地拉我到一旁,悄声说:“西西,周末有空去嫲嫲家食酒,嫲嫲给你热一牙缸青红酒(福州人自家酿的米酒),诺还有啤酒,另外还有炖这个...”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上下挥动双臂做翅膀状,接着“哈哈,哈...”笑出了声,又习惯性地伸中指,曲三指,拇指扣食指,凌空点点。我立马会意跟着哈哈大笑,我知道外婆说的是炖水鸭母汤,因为有一会她问我喜欢吃点啥,我一时间这福州话水鸭母忘了咋说,就这么比划着让她猜出来,老太太也一直拿这个动作揶揄[yé yú]我。
外婆属于旧式家庭妇女,她没什么概念未成年人不适宜饮酒。她的标准完全出于她自己的生活经历,她对孙辈的喜欢也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本真。
1990年夏天我上初中吧,那年暑假我住在外婆家,有天早上知道哥哥考上福州大学了,那年正好我表哥也进了市煤气厂开始工作了。外婆很高兴,拉上我说:"走,跟嫲嫲买菜去。”
到了楼下菜场,老太太那里像是去买菜的,倒像是去广播的,每买一样菜她都要骄傲地跟小摊贩说:“多买点啊,我一个孙儿今天考上大学了,另外一个孙儿今年也工作赚钱了。”小摊贩也积极捧场“哎呀,伊姆(福州话 老太太),汝Y有福啊”,就这样不厌其烦,摊摊说,摊摊收获祝福,我跟在旁边,那天买了一大蓝的菜,我帮着抬上5楼的。
周遭的哭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又看了看静静躺在那里的外婆。其实,2019年初我就知道到外婆不会很久了。
记得那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儿时住的文儒坊63号,那是宽大厝厝递进的古宅院,我从第三厝的屋里出来,一片大雾,我定定地站在那儿,忽然从远处第一厝的大雾中一个人影走出来,我一看呀是外婆。
她跟多年前一样笑盈盈的、精神饱满地挑着一根扁担越走越近,我心里正纳闷外婆不是腿摔坏了躺床上吗?立刻梦就醒了,我一下坐起来,内心很不安,喝了一杯水坐在床沿,看看钟,凌晨四点。我很清楚这不是个吉梦-外婆要走了。
02
外婆是周五下午走的,周六我们都在外婆家,请了丧葬一条龙上门服务,加上父母辈的在忙,孙子辈没有什么事可做的,我只是时不时地走过去掀开冰棺上的红布反复端详外婆,我就想在心里牢牢刻下她的样子。
周天早早的7点我从江南水都出发带着老婆、孩子开车赶往外婆家,妈妈说9点多出殡,我们8点要到。像往常一样车上了尤溪洲大桥,在西二环路上飞驰,我内心一直很平静,那感觉跟以往周末从水都去外婆家看外婆一样,车到了长冠保龄球城。
一瞬间心里忽然堵得慌,多少年了我开车走这条路不知道多少次了,周末只要有空我都走西二环这条路去看外婆,每次开到长冠保龄球城我就感觉马上就见到外婆了,前边再一左拐弯进入福飞路就一小段就到福泉花园了。我知道过了这天,我绝少再走这条路了。
外婆住5楼每次我腾腾跑到4楼都会刻意大声喊:“嫲嫲,嫲嫲”(这我姨教的,她说嫲嫲就喜欢你们大声喊她,越大声越好),接着就立即会听到里屋“哒哒,哒哒”急促的拖鞋声,还有外婆大声的应承的笑声“哎,西西,来咯,来咯”,马上房门开了,外婆乐呵呵地站在门口迎我进去。
外婆见我都喜欢夸张地用双手拍我肩膀说“西西,嫲嫲看见汝们都像天掉下来一样,嫲嫲天天都念叨汝们,耳都不会热?汝都没想嫲嫲?”
“会想,会想,就是没闲,只要有闲都会过来”
接着老太太就会拖过那把带靠背的小竹椅子示意我坐下,她就去泡茶,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的喝茶习惯就是老太太这养成的,她都是用她的玻璃胆保温杯,注入滚水泡散装茉莉茶,那个茶真是极浓极香,所以我现在都喝不惯淡清香型茶。
除了茶,老太太还会搬来她最喜欢的福州光饼,必须是木炭烘烤的光饼,还有平时的几样零食什么陈皮、鱼皮花生、糖果,往往嫌不够再跑去削水果。我总拉她,“不要做了,嫲嫲,聊聊天就好。”
老太太一听就略带生气地说:“汝又做这样四不像,去嫲嫲厝cuò(福州话 宅与家的意思),以为做侬客?(福州话 客人),头脑快食清楚哦,汝们都是我屎尿把大的”
跟外婆聊天真都是七姑八婆的凡间屑事再加陈芝麻烂谷子的家族历史故事,若在其他地方我连听都不爱听,但到了外婆这儿,无论聊什么都特放松的。
我可以惬意得咪一小口又浓又香的茉莉茶,像小时候一样坐在靠背小竹椅上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晃动脑袋,不但听也会插嘴点评几句,仿佛我也化身为某个老三姑六婆了。
外婆会满足地坐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喝茶、吃小点,开玩笑地说:“肿伊?(怎么样?),够巴结汝吗,老板佬?呵呵”
我们的闲聊基本都这样开始的,外人听起来可能感到无聊又好笑:
外婆:“汝丈人、丈娘待汝会好吗?”
我:“Y好啊。”
外婆:“哦,平常买什么菜给汝吃?”
我:“蟳 xún(海蟹的一类)咯、煎带鱼咯、冬鸡咯(乌贼)、水鸡咯(田鸡、青蛙)、卤笋炒肉咯、海带汤咯...”
外婆:“嗯,差不多”
...
外婆:“汝妈做菜真叫清水洗脚汤,没味不素过淡了,没一颗味的,我食了都会吐。我肚里养的儿,跟我都不像。”
我:“正是,Y没好吃”
...
跟外婆聊天的话题常年就那么几样,所以聊着聊着常常我会走神,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想别的去了,但她常常宣泄情绪似的自言自语说得很投入:
“某某人Y没心,都没来看嫲嫲,我都在伊(随他)...唉,所以人讲啊:三岁孩儿足人疼,八十婆婆讨人嫌。嫲嫲不是最大的,糍粑(福州过节的传统食品 圆形的红糖糯米馅,这里比喻为钱)才最大,只苦汝没糍粑哦。”
“某某人就是坏侬(坏蛋),就知道个噇 chuáng(骂人话 古意为大吃大喝),Y没天良,我讲话伊(他/她)都当腔宽(说大话),我也都当伊(他/她)话是犬吠(狗叫)”
“某某人,哈哈叫做后生仔走老人运(意指 年轻人却像个老人),古老侬(老古董),头脑比嫲嫲还古老”
跟外婆聊天常常还有各种的回忆,有时候会聊出很多有趣的情节:
“西西,汝会记得翁(福州话 指爷爷 外公)吗?”
“记得,记得”
“汝做细的时候(小时候),都是翁到幼儿园去接汝,汝每次都敲竹杠伊(他)要伊买冰棍吃,要不就不肯走,哈哈...”
说到我外公,外婆常常会回忆当年还做姑娘时外公怎么远远偷偷地看她,然后怎么找媒人来提亲,她娘家又是如何有钱,如果不是看在外公当年能白手起家开个肥皂厂,根本不会下嫁给外公的。
有一次又聊到这个情节,我忽然来了兴趣问到:“嫲嫲,你跟翁结婚,结婚证书怎么打的?汝说的情节里怎么都没提到这个Y?”
"结婚证书?"嫲嫲一脸懵逼,“定亲后有下聘书吧”
“不对的嫲嫲,这聘书没法律效力哦,汝那时候正式结婚照理要有民国政府出的结婚证书才算合法夫妻啊,汝被翁骗了几十年咯,翁实际上还只是你的男朋友不算是汝丈夫侬(男人),汝们非法同居了四十多年咯,我们实际上都是汝跟汝男朋友的后代,哈哈...哈哈...”
“哈哈哈...”外婆也跟着笑起来,拿手咯吱我:“汝十八岁会见二十四代哦(形容年轻人在长辈面前不懂装懂)。”
......
03
“嘟嘟...嘟嘟...”后面的车喇叭,把我从回忆中带回现实。十字路口的红灯早已经转绿,我踩油门打方向盘左转,驶入福飞路,不知什么时候已满脸是水,挂在眼帘的泪珠模糊了视线,我偷偷擦拭掉又都是,像大雨天的车前挡窗,雨刮怎么刮都是水。
我悄悄把头上的后视镜别了别,我不想被后座的老婆、女儿看见我这么失控的样子,她们好像早已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原本交谈的她们这时候变得很安静,很快到了福泉花园楼下,她们先下了车,我独坐车内平复了心情,用纸巾擦干了脸这才下车。
这最后一天了,送别的亲戚都来了。9点多时候已到,伴随一片哭声,一条龙的师傅把外婆抬入硬板纸棺,四个人四角抬起纸馆,上面覆盖一床绒被挡光,按照习俗我和我哥哥,还有表哥、表弟四个兄弟,各自拉扯着被角遮住纸棺朝阳一面随棺材下楼送入灵车,从五楼一步一步下去,这就到了楼下架空层,前边是个长长的斜坡。
那天有点毛毛雨,我举着绒被的一角随着棺材顺斜坡走,外婆在福泉花园住了有22个年头,多少年来我去看她,她常常坚持从5楼走下来送我到小区门口,每次都必须经过这个斜坡,但我从没想过今天她躺着,我送她最后一程走过这个斜坡。
周遭是起伏的哭声、尖锐的唢呐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但那一刻这些噪声仿佛都听不清了,泪水终于崩不住了,哗啦哗啦灌出来,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晃过:
我要结婚那年-“汝要成家了,要记得汝是丈夫侬千万唔要怕老婆哦,哈哈,汝是鞭炮仗,伊是诸侬囡(女孩子)是激粒花(小孩玩的 手持小焰火),汝鞭炮仗还怕伊激粒花?哈哈”
我要去厦门上大学那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汝头顶别侬天,脚踏别侬地,不要乱说话,书读完早早转厝(回家的意思),七溜八溜没离福州,嫲嫲的话汝千万要记哦。”
我高中胃出血那年-“汝妈上班也没闲照顾你,赶紧到嫲嫲家来,以后都要记得嫲嫲没死这都是应份(本分 分内的)给汝们做。”
我小学二年级那年-“汝妈今晚很迟下班,汝先跟嫲嫲去光荣剧场看戏吧”“汝看,汝看这戏台上那个麻脸小姐扮Y好啊?”
我刚上花巷幼儿园,躲起来不想上学,我妈一直找我-“西西,汝先躲在这楼梯下,藏定定的哦,莫出声,待汝妈走了,我叫你再出来...”
还有常听外婆提起的-“汝还不到一岁哦,头上长了很多疮,在里屋睡,一侧身压着了疮,汝哇哇哭哦,我在灶前(厨房),拿着鼎抒(锅铲),鼎里正煎带鱼呢,啧啧,Y急了侬。”
......
有人说人生就像单程的火车旅行,你就坐在你的位子上,一年一个站点停靠,每个站点都有与你有关系的人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或重要的或不重要的。外婆是哪个在我的始发站乐呵呵地迎接我上车的人,陪伴我坐了一站又一站,过去的每个重要时刻她都在。
我很幸运,她陪我坐到了我的第42站,到了她终究要下车的时候,即使不舍,也只能心存感激,挥手道别。流逝的时间和邂逅的人终会渐行渐远,前行的始终是自己。大多的时候,都是生活选择你,而不是你去选择生活,尽管如此不情愿,可是必须去面对,这就是人生。
我愿意相信有彼岸有来生,如果有彼岸此刻她一定腿脚灵活笑盈盈地看着我,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她还做我的嫲嫲。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婆。
青龙 作品
文附:
外婆是地地道道的福州人,说的也是地地道道的福州话,为贴近还原真实,故文中的对话以我所记得的,外婆曾说过的福州俚语、口语进行叙述,如有不便请读者理解。
顺带介绍下我的母语-福州话,福州话是汉语的八大方言之一,在唐末五代期间就已定型。现在的福州话不是真正传统的福州话,是与唐朝官话结合的。唐朝的时候闽王王审知入闽,不仅带来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文明,更是带来了中原汉人的各种习俗。比如过年、过端午、划龙舟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唐朝官话。
那时候唐朝的官话和如今的普通话一样地位,现在是将北京话定位官方语言,那时候则是将李家的方言定成了官方语言。八姓入闽后迅速本土化,通婚、文化大融合、于是就演变出了现在的福州话。
这里面又有一个插曲,当时入闽是两条线路。王审知是通过闽北走陆路进入福州,陈元光是经浦城后走海陆进入漳州。他们带去的都是唐朝官话,但是却演变出两种方言,分别是福州话和闽南话。
当时唐朝官话还有一个分支,那就是日本话。由于那时候唐朝强盛,所以官话很被推崇,日本不仅模仿唐朝的建筑、服饰、文化,连语言也是和唐朝学的。现在我们再看看日本话和福州话,你会发现发音很相似。现在我们的普通话只有4个音调,但是福州话有7个音调,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复杂的一门语言。
福州话具有本方言区常见而其他方言少见的方古词。这些方言词继承古代的语汇多,发自单音节的词汇多。例如:“卵”(蛋)、“桌”(桌子)、“曝”(晒)、“衣宛”(袖口)、“拍”(打)、“依奶”(妈妈)等;名词附加成份的运用词尾拖个“仔”秆,如“椅仔”(凳子)、“伲仔”(小孩)、“厝仔”(小房子),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子”或“儿”的虚词作用;倒读句式多,如“欢喜”(喜欢)、“洗过脚手脸”,(洗过脸手脚)、“船渡”(渡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