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是《百年孤独》非常著名的开篇语。以至于后来的模仿者纷纷拿来当作自己写故事的开始。
那么,这个开头究竟有多好?
我们可以沉浸感受下,一句“多年以后”,是不是随即被带往小说的未来,此时此刻,布恩迪亚上校即将被枪决,我们不禁要问:这个上校为什么会被枪决?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呢?当然,他是个上校,确定无异是个军人,那么,是参加了什么样的战争,导致他将要被枪决?肯定是满腹狐疑。
至少我读到这一句时,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在飞旋,简直有点懵。我有个习惯,看到一部小说的开头,总是会停留很久,仔细琢磨它里面的意义,揣摩这是个怎样的故事。不过,这种开篇,让我的思绪来回奔跑。
首先就是跑到小说的后面,“多年以后”,当奥雷里亚诺被定格在准备挨枪子的时候,以此时为界线,时空在他的前面和后面晃悠,一直晃悠得脑袋恍惚。
还没等晃悠利索,又跟着“回想”,跑到奥雷里亚诺的父亲带他去见识决块的“那个下午。”那时他肯定还是个孩子。也就是说小说的过去,也就是说,越过小说的当下,跑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卧槽,这就像是接锯,刷拉一下,锯出去,再刷拉一下,拉回来,就这么拉扯几下,一个巨大的叙事时空便腾挪开来,那些疑问,就像拉锯所锯下的碎末,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以奥雷里亚诺面对行刑队为界点,他回想到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午,是小说的过去时空,这个时空,是他面对行刑队为终点的他个人生命历程的旅程。而面对行刑队以后的时空,将是未来的演绎。
如此以来,这部小说的开篇,包含了过去,现在,将来,这三个时空,于是,《百年孤独》的故事开始了。
那么,那个下午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发生什么事情呢?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父亲带着他和哥哥一起去见识吉普赛人搞来的冰块。在吉普赛人的帐篷里,他们看到了一样神奇的东西——冒着白烟、巨大而透明的冰块。
父亲要两个儿子摸一摸冰块,让他们去感受一下这个看起来像世界上最大钻石的怪东西。
面对从未见过、冒着不明白烟、充满未知凶险的冰块,哥哥躲开了——他害怕。
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却勇敢地伸出了手,他迎向前去,坚定把手摸了上去,“好烫呀!”他惊异地叫着。
多年以后,为什么他会回想起这个?
也许正是面对未知和凶险,他能勇敢面对,勇于实践,无惧任何艰难与权威,正是这样的性格,引领着他后来走上革命的道路。
他意识到了,我们也看到了,他一生经历了32次革命失败,到了九十几岁仍然嚷嚷着武装他的十七个私生子搞垮当局。这样的性格不难理解他总有一天会走向“面临行刑队”之路(革命失败,差点被枪毙)。
由此看来,这部小说的开头包含着两件事:一是面对行刑队,生命将会就此消失。这可是件大事。因为生命是宝贵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一是小时候去摸冰块。其实,这也只是寻常生活中芝麻料那么大的事儿。这两件事儿有着内在的因果逻辑关系。
正是这小事,经过时间的酝酿,量变质变,它渐渐走向了极大,一直走到面对行刑队。小事是因,大事是果,由此,奥雷里亚诺的一生,就波澜壮阔起来。
李笠翁说,开篇之初,当有奇句夺目,使人一见而惊,不忍弃去。《百年孤独》的开篇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