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些事(八)
六0年初冬,食堂解散,各家各户的烟囱,停歇了一年左右,又冒起了袅袅炊烟,农活很多,所有劳动力都要天天出工,秋收刚一结束,大队,生产队又将河工任务领了回来。
舅舅家的大儿子已年过二十,正是壮劳力。领起了河工任务,人虽聪明,学什么能做什么,会为人家盖草房子,打打土墙什么的,可惜不聋却哑。不识字。河工离家不远,也就在卞仓南面,哑巴挑担挖锹从不偷懒,只知尽力,叫做啥做啥,上过河工的都知道两星一昏。即早上上工星满天,晚上放工满天星,不到黄昏不丢手,百把斤的担子,压在肩上,除了尿尿屙屎,没有释肩的时候。轮到挖锹,会用活劲的好些,不会挖的,土不成块,泥不进兜。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更主要的,整天没得个饱肚子,铁打铜浇的也得让你脱层皮,何况血肉之躯,没有及时补充,民工私下商议逃之夭夭,哑巴听得懂,不会说,趁着月黑风高,也悄悄的出了工棚,不知东南西北,家在何方?饥不得食,渴不得饮。牛粪充饥,终于连冻带饿,死于他乡,薄皮棺材一个,得以回家安葬,是死后个把月的事,哑巴嫂子,哭得死去活来。差点随夫而去。
我们家没有男劳力,未摊上河工任务。
只要你是劳力,集体的工必须天天出,各季有各季的活,夏收夏插,秋收秋种,是农村最忙的时候。
大跃进年代,苦干实干加巧干,一天等于二十年,变冬闲为冬忙。挑河泥,平田整地,罱泥划渣,无休无止,为了响应上面号召,过革命化春节,年初一也要上工。
年根岁底,习俗忙年,忙归忙,不得躭误白天上工。晚上一家子磨磨冲碓,为极大提高粮食利用率,一遍一遍地磨,一遍一遍地重,:小麦不磨个七次八次不能丢手。小麦麸皮几乎等于零。稻舂米,稍好一点的细糠,舍不得喂猪,做细糠饼吃。我们上学时,口袋里放兩个,当一顿中饭。到嘴到肚。腊月二十四以后,家家送灶,忙年也正式开始,谁家的饼品种多,数量多,谁家就是富足人家,谁家门口有草堆,谁家底子厚。能蒸上斗把米糕的人家,几乎没有。到了后来生活逐渐好转,蒸糕的人家多了,糕还算是上等食品,上等亲戚到门,一碗糕茶,抓上一把洋糖,那可是上宾之礼。
洋糖,就是白蔗糖,当时的农村,仍沿袭以前的叫法,白布叫洋粗,好一点的叫细洋布,火柴叫洋火,煤油叫洋油,煤油灯自然叫洋油灯了。后来也叫罩子灯,罩子灯比普通土制的灯亮堂多了,一般不做事情,如过生日,办喜事等,是不用的,好是好,用油伤(费油),用不起,一斤洋油三角四,还要计划。后来涨到四角六。
有人家结婚,买不起罩子灯,求爹爹拜奶奶,四处借。喜事借灯,只要有,主家肯借,一是沾点喜气,二是乡里乡亲,却不过情面,三是还灯时总得搭上几块水果糖,四是事先讲明,打坏赔偿。喜事办完,都能及时归还。
谈起结婚借东西,那是常事,有借细席的,还有借箱子,借帐子的。
庄户人家睡觉哪买得起细席
冬天用蒲席,夏天柴席。席子下面铺上厚厚的稻草,又松又软又暖和,农村一宝。城里人享受不到。
相亲借东西就更是常事了,鞋子,帽子,衬衫,裤子,样样可借,谁有借谁的,一般不拒绝。有这亇说法,成全一桩婚姻,功德无量,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们生产队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上街下海,不是靠腿,就是靠船,劳动日单价又低。外面的姑娘不肯下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外地逃荒的姑娘,倒是肯到这里嫁人落户成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