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晚间,宝玉恰好偶然来房。宝钗便道:“有个旧人,太太叫来见你。” 袭人就上来行礼,宝玉冷笑了一声,恰 好秋纹送茶上来,就将这杯茶接来往地下一泼,道:“这可收得起么?”放下杯子,起身去了。袭人十分难过,宝钗也叹气道:“整日说人家禄蠹,做了官连家里人都改了样,才是禄蠹呢!” 胡乱过了一夜。次早告诉王夫人,王夫人也闷闷不乐。 宝钗道:“还有一法,如此如此。” 王夫人道:“也好。” 过了一日,宝玉到上房说了回话。太太道:“听到宝丫头身子不好,你也该去走走。” 宝玉本因前袭人事不耐烦去,太太说了, 只得到宝钗房里。见已锦帐低垂,银灯微滼,榛儿、定儿陪着打睡。宝玉问:“奶奶睡了么?”两个答应道:“是。” 在旁 伺候脱了衣服,扯了靴,掩门出去。宝玉携灯到牀边道:“宝姊姊,又怎么不好?”不见答应,宝玉就揭开帐子。但见上身穿着葱白袄,下身盖着大红洋绉被,朝里睡着。宝玉上去扳过脸来一看,笑道:“弄得好鬼!” 就趿着鞋去敲莺儿房门。莺 儿道:“夜深了,爷那边睡罢!” 宝玉打得门乱响,莺儿只得 开门。
宝玉坐在牀沿上生气。莺儿道:“他是爷的开山祖师:又太太面上,随和些罢!” 宝玉道:“谁不知他是旧人?既是旧 人就该将心对我;怎么只拣我心上人,用暗箭伤了郡主、伤芙蓉仙、仿芳妹妹及四妹妹,一网打尽。让他一人;后来顶替一节,又他为首,- - 你既知不妥,为什么不在提亲时候说?直到临时鬼鬼祟祟弄了你这个主儿来,一正一副,把一套外学禄蠹、内实妒虫的话,朝夕絮个不了,絮得我不耐烦走了。你有志气就该守着!” 莺儿道:“这是太太的主意,至今太太说起 还后悔不及。” 宝玉说:“什么话!果真肯守,芳妹妹去的时, 被他干娘怎么打,死也不肯,仍出了家,四儿、五儿到了家,死不肯提亲,他娘也只得依了;他又是太太心上人,当真逼他嫁了不成?既嫁不小旦,自然不能干净。但那里浪不得,偏要和蟠大爷、环小子、芸小子赌钱吃酒,闹得花赌的名声合府皆知,什么意思!如今汉子没了,又来府里浪,有你这主儿和他一气胡弄我!你想想,他只有蒋家的牀配他睡,难道你主儿也睡在蒋家牀上么?”莺儿看来难劝,便道:“梆子下久了,二爷睡罢!” 宝玉要茶来漱了漱口,睡下了。宝钗知事不好,暂且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