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初中的儿子叫着让陪他看电影,找个周末去了。电影院不是单独的,是在一个商场顶层,有六七个放映厅,很多电影同时放、来回放。到后儿子直接选择了自己早早在网上看好的电影,是个科幻片,我不喜欢看,他自己售票窗口换票后,按惯例买了大大一桶爆米花、可乐,放映时间还早,我陪他找地方坐着等。
大厅里有十来个圆桌,方便来得早的观众坐坐。穿着墨绿色保洁制服的女士拿着拖把来来回回拖着本就很光滑的地面。电影院安排这些圆桌还是费了心思,桌子比一般要高很多,凳子也高,坐上去找不到很舒服的角度,腿只能半悬着,这样坐的人就不会一直占住座位。有三三两两的观众坐着吃着爆米花,和我们一样在等,大家也说话,但是都刻意压低嗓门,就是背靠背的邻桌,也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偶尔有谁大声笑一下,大家都会不动声色看过去,笑的人就很不好意思了。等离放映还有五分钟,允许观众进场后,儿子一手拿着电影票一手抓着可乐,怀里抱着那桶吃了一半的爆米花随人流进了里面,我也不再坐了,下楼去商场闲逛。
不由就想起了像儿子这么大,甚至更早时自己看电影的场景,和现在不大一样。
那个时候县城里有一个电影院,在城河边上,一年也放不了多少次电影。一是新电影少,二是电影票贵。记得一张票好像是一毛五,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这个票价类似现在买一个国产LV包。电影院有一个院子,每到有电影,里面像市场一样热闹,卖甘蔗的、卖煮咸水花生的、卖炒瓜子的等等,院子里到处是啃过的甘蔗渣,走起来像踩了席梦思。卖电影票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窗口,每次无一例外买票都是挤,哪怕只有两个人,买票时两个人都要先把肩膀对上,力气大的先买。好像刚上学时跟父亲一起看过一次,依稀是那个用献血染成友谊的国家的,电影里都是穿长裙子的姑娘,说话先把牙齿咬上,眼神里都是正义。那次看电影记得清是那次人太多了,冬天,把我的草绿色帽子挤丢了。所以,难得去电影院看电影,看电影主要还是在外面,看露天的。
露天电影,一般是在空旷的地方扯上银幕就行。乡下经常是场里,城镇就在学校操场,县城的广场有一个舞台,也放电影,反正只要看到下午有银幕扯起来,晚上有电影的消息就会自动传开,一般方园十来里的都会知道。那个时候人都热心,有人在县城买猪娃,看到广场下午扯银幕,肩膀上一前一后搭着刚买好的两个小猪就往十来里外的家跑。出城后的路上边走边说,不管认识不认识,见到就一脸热汗兴奋着打招呼,小猪对着天叫他对着人叫,“今儿黑城里头广场有电影,打仗片,赶紧去”。等回到家里就着凉拌萝卜丝喝完玉米糁糊涂领着老婆孩子往城里跑,路上已经熙熙攘攘都是去看电影的人了。
那时候看电影是大事,一年也不一定有一次。下午扯银幕,擦黑开始演,得到消息的吆五喝六提着马扎、板凳赶过来。提马扎、板凳的一般都是家里半大小子,兴冲冲地三口两口扒完饭,早早就占据中间靠近放映机的位置,马扎、板凳放好还不能坐,站起来踮着脚尖四处张望,看家里人是否紧跟着过来了,看到就扯着嗓门吆喝。场地上也没有灯,有灯也不是太亮,就听到一大片人叽叽喳喳,辨识自家孩子方位全靠嗓音,当妈的更熟悉儿子,听清后扯扯当爹的,指着孩子说在哪儿在哪儿。来得晚的,以这里为中心自觉往外排着坐,近处坐的几乎在银幕下面,要仰着头看,啥都看不清。远处的倒是能看到银幕,但是会感觉画面变换很快,前面再有人挡着,也看不清楚。有的就站到板凳上面,再踮起脚看。这还算好的,有时来得晚,这些位置都没有了,只好坐到银幕后面,看的都是翻的影像,譬如英雄都是左撇子,左手拿枪百发百中。再就是如果跑得远看电影,搬凳子就很不方便,一群半大小子一路跑过去,趁天还没有黑透,到处找半截砖头垫起来当凳子,砖头也不好找,有的会爬树就找有树杈的爬上去跨到树杈上看,有时一棵不大的树上能挤五六个叽叽喳喳流着鼻涕的小子。
电影其实就那几部好看,“地雷战”、“地道战”、“渡江侦察记”、“南征北战”,百看不厌,看得次数多情节都能倒背如流,倒背如流后再加上跑十来里夜路,看电影就容易打瞌睡。我有一次跟着表哥跑半夜去看电影,运气不错还找到一个斜坡坐着,不过没看几眼我就歪倒到地上睡着了,等电影结束,跟着呼呼啦啦的人群走,还没有睡醒,迷迷瞪瞪的,幸亏回去的路窄,人也多相互挤着,要不就摔到路边沟里了。
如果家里有人是大队干部,提前知道村子里要放电影,有好客的会把几十里之外的亲戚接过来住上一两晚,等电影开始。年前回老家,听到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聊天,一个使劲拉住另一个的手,说,“他四婶,你忘了,那一年您村里放电影,你让他爹驾着驴车把我接过来,他爹会使唤牲口哇,一路上平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