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初上小重山——如梦令
梅眉隐约感觉到江恒康和陈繁荣绽出的一点苗头了。
梅眉和黄凯的终身大事已定,好事渐近,大家都在期待,但对两个当事人来说,还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要布置出一个新家,一点一滴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处理,一丝一缕都要添置,其中许多琐碎非当事人不能体会,这类的琐碎是每一个待嫁的新娘的必备课程,梅眉乐在其中。
话说梅眉那日收拾婚房的时候,发觉没有花瓶,和黄凯说起。可男人大都务实,黄凯觉得这东西只是个摆设,也没太多实际用途,就跟梅眉说,用两个别致些的酒瓶替代两天。梅眉忽然间气馁,丢下黄凯,跑去找陈繁荣。候到陈繁荣下班,两个人一起逛商场去了。路上陈繁荣接了个电话,话说的简单利索,“陪梅眉买东西呢,一会儿就回去了。”
梅眉觉得有点奇怪,不像她平日跟外公外婆说话的态度,更不是跟她爸妈说话的样,再反应过来,陈繁荣手上的电话也不一样了
“你换手机啦?怎么买了手机我都不知道呢?手机号码我都不知道,还有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哪个?……哎,陈繁荣,你现在成什么样的人啦?”
“哎,我不就多了部手机吗,你至于这表情?你这段时间都忙你出嫁的大事,什么时候想起过问我的事啊?”
陈繁荣倒打梅眉一耙,梅眉这会儿可是不买帐了
“谁,刚才打电话来的是谁?不许撒谎!”
“你又不是没见过,小江啊,江恒康啊。”
“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我正闹失恋,你看不见啊?”
“啊,这么快啊,听刚才的语气,不像失恋的样子呢?”
“抛弃我的是你啊,不仅抛弃我,我还得欢天喜地的帮着黄凯娶你,天下负我之人,梅眉你是第一个!”
两个人一路嘻笑打闹,似又见到少时的融洽时光。
……
商场里,她们看上了一对水晶雕花的花瓶,所费不菲。梅眉看着标价牌,想起黄凯用酒瓶替代的话语,甚为踌躇。
“花瓶在家居布置里有点睛的作用,这种工艺花瓶,不插花,放在那里都是个摆饰,别不舍得。”
“可黄凯的意思是找两个酒瓶凑合用几天呢,说鸡毛掸子就插三天,三天后鸡毛掸子不用了,花瓶也就用不上了呢。”
“那个理科生,以为鸡毛掸子摆在堂上是震慑,一点意趣没有,那就买两个玻璃的吧,也漂亮,打碎了还不会心疼。”
两个人抱着花瓶回来,江恒康的摩托车已经停在院子里,梅眉绕着车转了一圈,
“原装的日本车呢,江恒康人呢?”
陈繁荣冷笑,眼光飘进书房,江恒康在书房里指导外公玩游戏,见她们俩进屋,出来打招呼。
“江哥,你就这样站一会儿,黄太太大概是想量量你的长度和宽度,等她精准测量好,计算过,你再听听她有些什么吩咐或是打算啊,人家现在是国宝,你可要小心着侍候才行。”陈繁荣把江恒康推到与梅眉面对面站着,还把他摆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地跟他交代完,撒开脚丫子,跑楼上去了。
江恒康莫名所以,但对着梅眉,还是好脾气地挂了一脸笑。梅眉那时候还没沾上太重的妇人气,陈繁荣如此捉弄,她顿觉大窘,哪好意思再八卦任何话题出来,跟江恒康客套一句,追着陈繁荣逃到楼上去了。
“你蓄意的吧!”
“这会儿就看出来啦,聪明哦。”
梅眉在口舌上从来斗不过陈繁荣,争辩不过就直接动手,这会儿一样。繁荣见她张牙舞爪起来,赶紧投降,
“别,梅眉姐姐,我错啦,我投降,你赶紧坐好,哪会儿闹到你儿子了,我还真赔不出来呢。”
梅眉还是气哼哼地捏了一把已经投降了的陈繁荣,“你平时捉弄我也就算了,今天居然在江恒康面前这样做,不打你算客气。”
“和主角都面对面了,你又不敢提问题,以后不许拿这些问题烦我!”
梅眉接过陈繁荣递过来的茶杯,浅抿了两口,慢慢的问出一句,“廖志知道江恒康或江恒康知道廖志吗?”
“廖志照顾她妈妈都分身乏术了,跟他说这些干嘛,我也不打算跟他说这些互不相干的事。”
候到吃完饭,黄凯在外面办事还没回来,陈繁荣要送梅眉回去,江恒康本主动请缨,说跟陈繁荣一起去,陈繁荣笑着拒绝了,
“路不远,我也走习惯了,你在家陪外公玩吧。”
两个人跟以前一样挽手徐徐前行,梅眉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江恒康对你有意吧,有他父母这层关系在,他算近水楼台喽。你的心思呢?”
陈繁荣叹口气,很无力地说了一句,“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呢。”看看月色中梅眉恬静的面容,她缓缓的说着,“这些日子他常来我家里,我家里人好像也没有人厌烦他,包括我爸;但是我跟他基本不单独相处,我看到的他,也没有太多的浮躁和跋扈,有时候也能做出些温暖的事,说些有温度的话。我不讨厌他,也没觉得有多喜欢他,更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梅眉讥她,“你的爱情,一直停在你的书本里,必得超凡脱俗,必得轰轰烈烈,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可以于无声处令你心潮澎湃,可以不经任何文学加工而自成传奇,所以,廖志都只敢说等你,而不敢追你。可是,繁荣,我们是俚人,活在俗世,这万丈红尘中,有几个人的人生可以成就这些传奇?你再看看文学作品里,那些让你荡气回肠、心动神往的传奇,哪一个不是历尽挫折,哪一个不经历死去活来的磨难,哪一个到最后不是满心伤痕?凡尘凡人平凡过,你看外公外婆、你父母、你舅舅和舅妈,都是你的至亲家人,他们这般平凡平淡的生活里就没有爱情的存在么?也许我们的幸福就在这平凡平淡的生活里呢。”
繁荣这会儿不想驳梅眉,也不想解释什么,她心里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与梅眉交流的,所以只是挽紧了梅眉的臂,把眼神投向无尽的夜空。
这边江恒康陪着外公下棋,鏖战已熄,爷孙俩各自捧着茶闲话家常
“陈繁荣不好对付吧。”
“嗯,她看起来那么娇小,身上却长着刺,看不见,稍贴近点,刺就出来。”
“哎,我家这个小霸王,惯坏了,小的时候娇宠着不觉得是坏事,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好事。”
“外公,没那么严重的,繁荣讲道理,只要顺着她一点。”
“哈,你也知道要顺着她,”外公相当洞悉江恒康和陈繁荣目下的状况吧,“你跟她接触这几个月来,她有主动迁就过你一次吗?一个聪明又通透的人的世界是冰凉的,也就是古话里的红颜薄命……你还年轻,跟你讲这些你不会懂。”
“外公,那我就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爱着她,护着她,呵着她呗。”
江恒康年轻而热切的话让外公开怀而笑,外公又压低了声音跟江恒康说他家的秘密,
“外婆前两天告诉我的,繁荣的柜子里有一大摞的信,好多她都没拆开,你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吧。她可不是个没主意或是可以被甜言蜜语打动的人,就算是老头子我帮着你,她也不一定会完全听我的,所以,很多事情也得看缘份,看你自己的努力哦。”
江恒康正待细问些因由,陈繁荣的脚步已经进了院子。她走进来冲着棋桌前的两个人展颜一笑,换了鞋进了外婆房间。外公很孩子气地冲着江恒康撇撇嘴,换了语调也换了话题。
陈繁荣很快从外婆房间出来,“外公,我明天上主班,去睡觉啦。一会儿江哥走,您记得锁门哦。”再跟江恒康道别后,径直回楼上去了。
一局棋过,江恒康辞过外公外婆,也离开了,一路上,他仔细回想外公的一席话:外公今晚的内容里,明确地告诉他,要在陈繁荣身上用心,可是他要怎么用这个心,这个用心怎么能让陈繁荣接受呢?眼下他还真想不出好的方法来,但是最少,外公及家人的态度又给了他很多的信心。
因为不逃避繁荣爸爸,周六周天江恒康也鼓足勇气过来,接触下来,繁荣爸爸对他的敌意少了许多,甚而在偶尔的酒酣时,拍着江恒康的肩头称他“兄弟”;对江恒康昭然如此的用心,也不再冷眼相待,也不表达他的干涉,只在一次闲话谈天时,对江恒康正色,
“我们家的家门不那么容易进!我还不讳言,我的姑娘,我一直心肝宝贝般护着,她真是糖罐子里长大的,可也没长成刁蛮任性的样。你钟情于她,只说明你眼光好,而好好对待她,就要有能力,最好不要冒一点委屈她的念头!只要我不死,就肯定是她的守护神!”说话时的眼神,跟中秋那晚江恒康捕捉到的眼神没有两样,汗意又生的江恒康闻言,唯有诺诺,并不多想。
相比较繁荣爸爸的严历来说,陈繁荣本人这边稍有点起色了:手机也经常带在身边了,江恒康打过来的电话也会接听,来不及接听的时候会主动回电话来;江恒康在繁荣科里露面的时候也多些:给夜班的她送饭;有时候借口给科里的同事谋点药品,带科里同事的女家属过来看病问诊,还能寻隙接陈繁荣下班。陈繁荣科室里的同事大多知道了江恒康的存在,只是无论同事如何逼供,陈繁荣都不给出明确的答复,逼急了会拿泽晖顶包,“泽晖在家的时候也给我送饭,也常到科室来,你们总不会说我跟泽晖谈恋爱吧?还有我爸,我爸来得比谁都勤呢!”
“那是你的家人,小江又不是你家人”
“就当他是我家人吧。”
“这么快就成一家人啦?”
繁荣被逼到急恼,干脆一把推到干净,
“是家人也好,不是家人也罢,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要再问我。”
姜萍一者视她如女,二则与江春阳熟识,对江恒康挺有好感,总劝导陈繁荣,
“小江可以啦,两家知根知底,他个人工作单位、职业都好,至少目前看来对你还是挺上心的,眼界不要太高了。”
“他是很可以啊,可以到你们都说他可以,可以他是江恒康,不可以他还是小江、江哥啊,我从来没说过他不可以啊。”
姜萍不喜欢她这样玩文字游戏,可是转念这两件事都不是她能逼出结果出来的,笑笑也就过了。在江恒康这边,则一直鼓励,“拿出当年你爸追你妈的劲头来,或者取你爸爸的真经,咱们院里这朵花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