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漫长的冬季里一天一天地过着,我怕冷,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整个人都萎缩着,那春夏秋多好啊,活动自在,心情舒畅。
晚餐的桌上依然放着一盘大白菜,那是我父亲烧的,加了很多酱油,泛着奇怪的酱色,我吃了几口,味道还行,只是这相貌我实不能认同。我父亲的解释是:他喜菜有味儿点,就多放了点酱油,讲究那么好看干嘛。
我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不善厨艺,只会烧一些简单的菜肴,土豆丝和大白菜之类。我也算尝遍各地美食,所以不太能看得上这些普通的菜肴,他每次都会批评我忘本,起初我说他老来不中用,跟不上时代,日子长了,我还真发现在对待生活这件神圣的事情上,他的岁月阅历真的比我的行走阅历来得有力量的多,就拿这大白菜来说吧,我时常买一些“新奇”的食材回来,比如牛排、海参、竹蛏、熏肉等,而这些无一避免地都腐坏或过期在冰箱的某个角落里,我的父亲情愿自己再去买一些土豆、青椒、鱼什么的也不会去料理那些他看不上的食材。这大白菜就是他常备的食材,尤其是冬天,久而久之,我也有点爱上这一口了。
大白菜的好处,怎么说呢,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它太不起眼了,几乎是整个冬季里最便宜也是最常见的蔬菜了。甚至在大街小巷人们很轻易地就会寻到一辆满载着雪白粉嫩的大白菜的卡车,卖主一身军绿大衣,携着一只电喇叭,循环叫唤着:大白菜降价卖了,八毛钱一斤。旁边自然是掏钱收货的主妇们。大白菜价格低已经成为标签,如果要形容某个物品便宜,人们常常想起就是“白菜价”,可不就是说的大白菜价格低嘛。也正是因为价格低,寻常百姓吃得起,且常吃得起。饮食有度,某些性寒性热的食物还真就不能多吃,性寒伤胃伤脾,性热容易上火,这大白菜虽是寒冷天气里长出来的东西,却难得是平性的家伙,多食却无碍。
中国人烧菜都讲究,勾芡啦,调汁儿啦,不管怎么着,都得加点汁水,这样出来的菜有菜汁儿,润口。烧大白菜的人都知道,大白菜是不需要加水的,它本身水分就非常充足,一经加热,水分悉数析出,没有配菜,它润自己,有配菜,它润配菜,它的汁水能渗进并包容所有的配菜,荤素兼可。
再说它的口感,甘甜、爽口,不会惊艳味觉却能回味无穷,即使像我这样加上很多辣椒的,也是吃到饱还想再吃一口,叶也好吃茎也美味。对于这大白菜我也是越想越觉得它有意思,看着呢是一株庞然大物,刀切下来也是铺满了一锅,但是火候一上来,水分出来之后,马上就瘫软下来了,装出来正好一碗,与其说它“外强中干”,不如说它外表彪悍,内心柔软吧,想到这里也不免有些莞尔。
我还上着学的时候,每到冬天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在院子里拼两张椅子,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汤放在温暖的阳光下让我吃午饭,虽然急匆匆地吃完午饭就要回学校,但那短暂的冒着热气的午饭时光还是让我很怀念,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大白菜烧肉,肉香菜亦美。如今吃着的是我父亲泛着奇怪酱色的大白菜,也一样是吃,只是不用那么赶着吃饭了,再者我在外吃多了各地珍馐,回到家吃吃家常,也是不错。要真有不一样,我想也许还是人心,幸而还有这一味平素的大白菜提醒着,让人在聒噪了一个春夏秋之后到冬天里能平静平静,归顺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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