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上元节两首，其中一首记录了，元宵节月食圆亏的天象

“瑶华映阙，烘散蓂墀雪。

比拟寻常清景别，第一团圆时节。

影蛾忽泛初弦，分辉借与宫莲。

七宝修成合璧，重轮岁岁中天。”《清平乐·上元月蚀》

我们看到的纳兰词多悱恻忧伤，但生活和工作中的纳兰性德可能是另一副面貌。作为比康熙只小一岁的纳兰，22岁就高中进士，康熙对他的厚待和信任，是可以看到的。通常进士会安排文官职位，但纳兰性德被任命为皇家乾清门侍卫，这是通向高级武官和权臣的捷径。而且康熙在数次巡游当中点名叫他做诗，通常这样的待遇是给了高级文官。康熙是想从文武两个方面历练这个同龄人，自从他利用侍卫扳倒鳌拜，实际皇家近侍，是他培养和依靠的重要武装和政治力量。

虽然纳兰性德最初的愿望并不想靠天子太近，而是想从事翰林这样的文职工作，但是圣恩隆重，他也无权反对。在最初的几年，他很做了些应制，也就是皇帝命他做的诗词。其中开阔明丽，很符合年轻君主的审美。

比如这首元宵节的词，就是应制作品。但是别开生面。这一年的元宵，有一个奇异的天象，就是月食。俗话说天狗吃月亮。但康熙是最早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的帝王之一，对于历法天象肯定不局限在迷信当中。但是元宵佳节逢着月食，且要写得美，又要有正面积极的作用，就要考验臣子们的应对能力。如何将一个民间忌讳的天象，说得符合主流审美，且不引起慌乱。

来看看年轻的纳兰性德是怎么写的。

那美丽的如玉一样的月光，像撒在春天石街上的雪一样。这种清美的景色实在和平常景色两样，因为今天的月亮最大最圆，而且今天是一年当中最初的团圆节。

那天上的仙女，忽然弹起了琴弦，让月亮慢慢变作一张如弓的琴，虽然月亮光是减弱了，可是那是月亮要将光辉分给人间美丽的宫灯啊！

你看当仙女完成了弹奏，你看那月亮也仿佛在用佛音天乐中修炼圆满，然后像玉盘一样挂在中天，主宰着一年一度的元宵节。

把月食写得如此美丽仙意，融合了元宵节的欢快，符合了帝王如月中天的审美。那月缺不叫缺，那是琴弦，那是分光芒与人间的灯火。

这其实就是纳兰性德在康熙在工作中的一面，明丽，朝气，颂圣，且分寸极其好，不但没有悲伤，而且更加渲染元宵节的气氛。这是纳兰性德的文字之才。

实际纳兰性德此时已经遭遇妻子初亡的变故。他的内心或者不是如这首诗表达的那么明丽，但是他应该是文字和文案的高手。就这种出其不意地表达，我很少在他人的诗作中看到。

“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鞣鞠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

寒轻漏浅。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

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

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纳兰性德 《齐天乐·上元》

上首词是职场的应对，这一首则是他真正的自我小心情。

纳兰性德身为侍卫，越是重大的节假日，他越是不能休息，从头到尾得肩负皇帝皇宫的出行和安全，包括参与节日的前后过程，他是工作人员。比如这个元宵的后半夜，他看到的是灯火阑珊。节日的背面和背后那种萧条，往往会触动疲惫人的心情。这点他和贾宝玉有着相象。

他是在街上，路过了自己的家，看到家中的楼台越来越远，而下半夜灯火阑珊，各种绣球和灯光都黯淡了。若是平常家的元宵节，他此时是尽兴策马缓缓回家的时候，但显然，他站在不可以，寒气袭来，他看到零星的烟花从天上飘落，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亡故的妻子。她也是在人生最绚烂的春天里如星一样陨落啊。

他开始厌烦这样劳累没有自由的差事。前妻已经离开了，而他新的妻子，他一样在良辰美景里辜负，就因为身上这个富贵枷锁。他面对的是元宵节后半夜的盛大之后的清冷凋零，他的小妻子同样在家里等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见面。

只有天上的明月，不知道我的心情，依旧以团圆明亮的姿态照着疲惫不堪的我。

实际看到清朝皇家一些内部的管理资料，才知道，纳兰性德有多么的不自由。在侍卫这个级别上当差，时间，地点，人身自由都是皇帝的。说好听，叫做历练，叫做近臣，说难听就是一高级奴隶，没日没夜，谨小慎微，还得装出朝气来。上班如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服从安排而已。而且不能露出不愿意来，因为你背后是你家族的前途和生死。

至于你自己的抑郁，伤痛，离愁，你就憋着吧。

这两首词，一首真才情，一首真性情，照见了纳兰性德人生两面。一面是有才气驾驭明丽宏达的皇家应制诗词，另外他并不符合清朝的人才的标准。因为这个朝代和皇帝要的是忠诚不出怨言的奴才，而显然有着自己真性情的纳兰性德觉得桎梏和窒息。并在这种低迷和疲劳中没有找到更好的出路。

他的感情世界因为种种原因不曾得到修复和饱满，而高压力的没有退路的皇家侍卫工作也逐渐摧毁了他的身心。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