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风波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那时候乡政府、镇政府一级机关民政所还负责农村适龄青年的结婚登记和结婚证领取工作。
1995年的时候,表哥杨成武刚好22周岁,找了邻村一个20周岁的姑娘,叫小霞,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比较满意。在准备摆酒席待客之前,男女双方领结婚证是首当其冲的事。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年满22周岁的男青年和年满20周岁的女青年方可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可以到国家民政部门登记结婚。
杨成武和小霞结婚从1995年年底到现在,已经有16年的光景了,生下的儿子小刚也14岁了,半墙头高了。但杨成武说起他们领结婚证的事还历历在目,包含着失望和奔波的同时,让人啼笑皆非。
杨成武和小霞结婚的历程并不复杂,但他们领结婚证的过程却一波三折,从年初准备领结婚一直持续到年底才把结婚证领上摆席待客结了婚。
当时乡政府民政所所长姓张,叫张华明,以前是在中学当老师的,后来转行到乡政府当了干部。虽然干到了民政所所长的位置,但好多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张老师。“张老师、张老师”地被大伙叫习惯了,张所长的官称就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好多年轻人不知道,去领结婚证时,听老同志们说找民政所的张老师就可以了,他管这个事。其实,当时整个乡政府都缺人手,民政所所长和办事员都由张华明一个人干了。但年轻人一走进张华明的办公室,就张老师长、张老师短地叫。张华明一听就不高兴了,眉头拧成了疙瘩,管他是领结婚证的,还是办其它事的,首先给个下马威,找些借口把你的事情拖一拖,或者干脆不给办。除非你第二次去的时候找人说情,或者改口叫他张所长,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事情也就立马办成了。
表哥杨成武第一次去领结婚证的时候,就被张华明给了一个下马威。原因是领结婚证,男女双方都要亲自到民政所当面登记,才能进入结婚证领取的下一个环节,到县医院进行体检。而杨成武却是一个人风风火火跑去的,当然被张华明拒之门外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杨成武记住了。第二次去的时候把小霞也带上了。
张华明一看姑娘来了,拧成疙瘩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下,但是杨成武还是不改口,张老师长、张老师短的一个劲叫。
一听“张老师”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张华明气不打一处来,略微舒展的眉头又拧得更紧了。他心想,这个年青人咋就不开窍呢?如果你改改口,我还可以少折腾一下你,继续跟我犟,看有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星期一去县医院体检。你们再没事我就出门了,刚才乡长叫我开会,你们回吧?” 张华明态度生硬,不咸不淡地说完后,就站起来做好了要出门的准备。
杨成武一听下了逐客令,本来还想问点事,欲言又止,只好领着小霞悻悻地离开了。
星期一一大早,杨成武就和小霞一起坐交通车去县城到医院进行婚检。一到县医院,他们俩傻眼了,负责婚检的大夫要求他们出据乡政府民政所开出的婚检介绍信。开介绍信这件事,杨成武压根就不知道。
一怒之下,杨成武和小霞坐交通车回家了。
到家后,杨成武把这几天领结婚证的遭遇给大人们说了,大人们分析,这是张华明搞的鬼。但谁也猜不出张华明到底想干什么?
杨成武也觉得有些泄气了:老子干脆不领这结婚证了,媳妇照样可以娶进门。
杨成武把这想法说给小霞后,小霞坚决不同意:“哪有先上船后买票的。”
当时正在春种农忙季节,加上杨成武心里本来就窝火,所以和小霞结婚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了起来,但两个人的约会和感情联络却涛声依旧。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夏收也结束了,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双方父母催促着让杨成武和小霞赶快领结婚证。杨成武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了,就去乡政府找张华明开婚检证明。虽然张华明这次还是板着一张冷面孔,但还是勉勉强强地给杨成武和小霞出据了婚检证明。
杨成武和小霞拿着婚检证明到县医院经过体检后,顺利过关,并拿到了医院的体检合格证明。
杨成武想,这次去找姓张的领结婚证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绝对不会卡壳。
说什么,怕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往往却事与愿违。杨成武带着小霞,拿着体检合格证明去找张华明时,张华明还是板着脸。看完体检合格证明,拿出两本结婚证书后,张华明慢条斯理地说:“年轻人,没有照片这结婚证咋填啊?”
“快去,你们俩到乡政府旁边的为民照相馆,一人照上两张一寸照片,明天早晨去上照片后来找我,我给你们办手续,领结婚证。” 张华明在放松面部肌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
杨成武和小霞照完照片,骑着摩托车回到十公里以外的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赶到为民照相馆时,已经十点钟了,等老板磨磨蹭蹭地洗好照片,就到中午十二点了,乡政府也下班了。
杨成武和小霞一直在乡政府大门口等到下午两点半,张华明才上班。
杨成武和小霞跟着张华明进了办公室,张华明斜吔了杨成武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是你们两个,一早晨干什么去了?我说让你们早点来、早点来,等了一上午没见到你们,临下班时,天成村的一对年轻人把那对结婚证领走了。我们民政所再没有结婚证了,县民政局也没有了,等下一批从上面取回来也的八、九、十天,半个月。”
“那我们再过半个月来,是不是就可以领上了?” 杨成武带着猜疑的口气问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咋就不开窍呀?办个事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利索,多动动脑筋想一想,不要一直在死胡同里瞎撞。” 张华明硬耿耿的扔了几句话,就把他俩送出了办公室。
经过三番五次的折腾,杨成武有点崩溃了。多亏小霞急中生智,想到了她们的村支书马二叔,这人点子多,和乡政府的干部关系好,请他帮帮忙,说不准就能领到结婚证。
于是,小霞带着杨成武去找马二叔。马二叔一听两个年轻人领结婚证的来龙去脉后,心里已经有谱了,但在帮助他们解决难题之前,又讲了这样一件事:
五年前,马二叔刚当上村支书的时候,张华明也刚刚从学校转行到乡政府。那时候张华明手中没权,又是新来的,为人也挺谦虚的,别人叫他张老师,也会笑嘻嘻地“嗯”一声。
就是近几年,自从张华明当上民政所所长后,腰杆挺直了,人也变得傲气了,作风也越来越官僚了。刚当上所长那会儿,马二叔不知道人家当了所长,但能感受到人家的尾巴翘高了,别人打招呼时爱理不理的。有一次,马二叔到乡政府办事时,发现张华明在拿抹布擦门,尤其把门上贴的标识牌擦了又擦,擦得贼亮贼亮,还恨不得把它擦出花来。马二叔上前一瞧,张华明办公室门上贴的标识牌内容变了,由以前的“民政所办公室”变成了“民政所所长”。从此以后,马二叔见到张华明打招呼时,尊敬地称呼人家为“张所长”,不知不觉,马二叔和张华明越走越近了,求“张所长”办事也不推不拖了。
讲完这件事,马二叔给杨成武和小霞出的主意是再过十天去找张华明。有两条要求:一是打招呼时一定要改口叫“张所长”,不能叫“张老师”;二是要拿上两条时下最流行的“金白砂”香烟,送给张华明。
十天以后,杨成武带着小霞去找张华明。走进张华明的办公室,杨成武二话没说,直接把两条“金白砂”香烟放到了桌子上。还没来得及称呼张所长,张华明就眉开眼笑地说:“你们来得真巧,昨天才到的结婚证,照片拿来,我赶快给你们办。”
办完手续,领上结婚证后,杨成武和小霞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乡政府。
张华明送走杨成武和小霞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一条“金白砂”,取出两盒,快速地送给了旁边办公室的一个副乡长。然后,他回到办公室,拿出一盒“金白砂”拆开包装,取上一支点燃后,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开始悠闲自得地喷云吐雾了。
万万没想到杨成武又杀了个回马枪,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张华明的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两条残缺不全的“金白砂”香烟,气喘吁吁地对张华明说:“张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把新买的烟放到您办公桌上忘记了,没有拿,我回来取一下。”
张华明被杨成武的回马枪杀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两盒我……我……送人了,一盒我抽了,不……不……好意思……”
“没关系,那三盒你抽去吧!剩下的我拿走了。” 杨成武说完后拎上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华明刹那间脸色变得酱紫,用颤抖的手指掐灭正在燃烧的香烟后,如一团烂泥一样瘫坐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