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孤独的留守老人们

落笔这个话题觉得很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去诉说这个群体。留守老人,似乎于我的印象就是端坐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眺望路口,灰色的眼神同时透露着某种迷茫和坚定。灯光昏暗的房子,一方小小的四方的电视机,主持人端正身体播报着世界各处的新闻,天气预报像是某种闹钟,每天必看。低矮的灶台,大铁锅里热着或许还是昨天的剩饭剩菜,热好盛了一碗,夹一点菜,端着小板凳继续门口边吃边眺望远方…

我能想象这样的一幅画面,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外公都是留守老人—不完全意义上的留守老人,子女一部分在家,偶尔过来探望,一部分子女长期在外地务工,一年回一次家。 

我能想象这样一幅画面,还有一个原因—我曾经也是一名留守儿童。留守儿童,留守老人,曾经还有留守妇女,是农村家庭的很正常的存在模式。

那段时光离我并不遥远,我能清楚的回忆起,在妈妈一年一度的春节返乡过后再次离开家乡,我是怎样一遍一遍眺望她消失在村口的身影的方向,我在心里是怎样怨恨她:春节回家就几天的时间,也不拿来全部陪伴我们,而是到处忙活,最后匆匆离开。从这个春节结束,到下个春节来临,我一个人独守春夏秋季,忍受着严寒酷暑,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书,写日记,然后哭着睡去。

小小年纪的我,过早的领悟到林黛玉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与其聚时欢喜离时悲伤,反倒不如不聚,免得徒添烦恼。数十载时光过去,我通过高考,逃离了老家,逃离了农村,我现在无法想象重新去过一次那种生活—无尽的苦闷和等待。


可是我的爷爷奶奶辈们,仍然生活在那里,数十年前,数十年中,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把自己快活成了日历,活成了年轮,活成里记忆。于我,我还有未来,还有跳板,可以跳出那里。可是于他们,那里是落叶归根的地方。

我总觉得生活残忍,妈妈说:水永远都是往下流的。没错,她指的是亲情—那时候我因为阑尾炎在医院手术住院,妈妈急急忙忙地从医院赶回来照顾我。可是外婆也在不久前从高处跌下来,摔断了腿骨,也住院了,妈妈都只能在电话里问候。说这话她显得自责和无奈,可是并不能改变什么。

数十年后的今天,外公刚刚在医院检查出了口腔长了肿瘤,已经恶化成癌症。唯一的方法只能是手术切除,外公年纪大了,且手术本身也是有风险的,老人家觉得自己既疲于车程奔波,又拖累了子女,干脆使起了小性子—无论如何不去动手术,即使是免费的也不去。肿瘤本就长在口腔,吃饭已经难以下咽,却偏偏要吃那些易上火的东西—外公这是一心想着,一把年纪不要再遭手术的罪了,嘴上徒个快活,剩下的就听天命。

妈妈是外公外婆不在身边的子女。当年外婆脑溢血突发,妈妈连夜包车回家,在重症监护室见到外婆最后一面—外婆一句话也没有交待就这么走了。

已经过去了三年,妈妈终于慢慢释怀这件事,但是外公如今被检查出肿瘤,妈妈能丢下工作回去陪伴左右悉心劝导吗吗?答案是不能。她能做的同样只是电话打勤一点。她的身上,她仍然是一个被责任和义务牵绊的女儿。她不仅仅是女儿,也是妻子,是妈妈,无法做到为了老父亲不管不顾丢下工作说回家就回家。

妈妈说:担心外公做了手术不成功,也担心不做手术肿瘤转移最终无法进食。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为人子女与父母,同样是两难啊…

对于一个留守老人来说,无病无灾,是莫大的福气。可是无病无灾,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何况爷爷奶奶都是经历过大改造的一代,积劳成疾,是自然的事情。

这次春节,男朋友带我去看了他外婆。外婆吃斋念佛已经二三十年了,常年住在山里的寺庙里。与另一位奶奶,守着庙里的八方神仙,迎接各路迷茫求出路的信徒。我在去之前想象的外婆是一位超脱的老人,起码聪明睿智,洞穿世事。可是当我真的见到,看到的外婆端着一碗南瓜饭,全身颤抖,手抖的都要担心不小心把碗摔下来。

我们对着庙里的各路神仙做了虔诚的跪拜。婆婆说:妈,等过两天我忙的差不多了,抽个时间来陪您住一晚。外婆说:要是家里忙就不用来了,没事。走的时候外婆要去房间掏钱给我这个新上门的外甥媳妇做见面礼—我当然是不接的。外婆把我们送到屋背后,我们走到了拐弯的地方,外婆还在后面张望着,快要看不见我们了,外婆突然喊:你过几天来不?这是对婆婆喊的,“来的来的,等过几天”。婆婆回答,然后她对我们说:嘴上说不用来,其实心里是想我来的…

哪位老人不是这样的呢?既希望子女多陪伴在身边,又担心给子女添麻烦。男朋友的爷爷奶奶儿孙众多,我们在走的时候,爷爷说:你们这些孙子孙女,不管多忙,一个月必须给我打一次电话…

我的爷爷奶奶也是,在我要返回上海的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你咋不回家。我说:回啊!明天我们回去吃饭。每年在走之前,一定会去一下爷爷奶奶这里,自己折腾着做一段饭。

网上有人算了这样的一个公式,人的一生,真正陪伴父母的时间只占整个生命时间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比例,陪伴爷爷奶奶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我的家乡,留守儿童的现象相对于我小的时候,已经改变了很多,在外父母这一辈,做了很多的努力,现在很多的留守儿童都已经被接到了父母的身边。但是,这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能把父母接到身边,能让父母更多的参与你的生活,参与你的每一天,真正的陪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趁年轻,趁健康,趁活着。在本应团聚的时间里,多和他们说说话~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7,509评论 6 50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806评论 3 394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3,875评论 0 354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441评论 1 29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488评论 6 392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365评论 1 30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190评论 3 41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062评论 0 27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500评论 1 31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706评论 3 335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834评论 1 347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559评论 5 345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167评论 3 32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779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912评论 1 26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958评论 2 37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779评论 2 354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问题一:女儿因为我说想听音乐会,要不管她自己去,就哭了。我因为她不分界限,不知尊重我而生气。 生气的深层原因:我付...
    格格妈咪修行记阅读 262评论 0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