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差一点(上)
江湖差一点(中)
“雨餘汀草漲新綠,紅衣濕儘鴛鴦浴。采蓮女兒何處來,唱我春風湖上曲。甕頭酒熟方新篘,白魚如銀初上鉤。呼兒洗杓醉明月,酒酣更作商聲謳。”
月挂中天,河岸上升起朦胧水雾,船家哼着小曲儿将船靠岸,随着客人下了船,他也掏出了烟枪抽了几口,丝丝缕缕的烟混着模糊不清的脸,船家搭着眼皮道:“夜深喽,可没得地方住店喽。”
船家说罢,又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将那烟斗在船上磕了磕,收起烟枪便向东处走。
齐疯子已经醒了,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便也跟着那船家走去。秋初云与差一点两相对视,差一点耸耸肩道:“反正也无处去。”
几人随着撑船人便进入一条深巷。这巷子由高墙围起,前方只有一个大门。远远的红色灯笼便已进入视线,喧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差一点站在大门前,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听着里面热闹的丝乐声,便笑了,他挤眉弄眼的看着船家道:“老大爷,您这一把年纪的也号这口儿?”
老人则是摇摇头道:“我只是给各位爷找个休息的好去处。”他说罢,便又拿出那杆烟枪,在门上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几人站在门外,门未开。老人变了节奏,又“登登”的连敲四下,这时,门方开。出来的是一位肤白纤腰的女人,她打开门,一眼望过他们,女人看到那撑船老人本还是不耐烦,可在见了那齐疯子后,便是眼中含波风情万千了。
差一点瞪大了眼,看着齐疯子搂着那女人的纤纤楚腰就进了院子。撑船老人搓了搓手,便道:“你们随意啊!”
他晃着那水烟袋便向左处走去。差一点听着那边声响,猜也猜得出,那里是赌场。庭院中,就剩秋初云与差一点,秋初云淡定的跟上了那齐疯子,两人走到二层的曼陀坊便被差一点拦住了。
差一点挤着眼道:“你进去干什么?别破坏人家的好事。”
“好事?”秋初云歪着头,差一点看着他不解的神情,便扶额道:“咱在外守着,他跑不了。”
秋初云犹豫着便也等在了门外。两人站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木门的隔音效果很是不好,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让两人着实尴尬,他们向外挪了挪步,差一点抚着栏杆向下张望,歧途分散注意力。
“嘿!”秋初云被差一点叫着也向下看去,由对面赌坊出来的人可真是熟悉,那人白白胖胖,看着手中的银票子,一双眼都快弯成了一条线。
秋初云见那人眼熟,刚欲下去询问,楼下的人见了秋初云与差一点便变了脸色,活像见了鬼,她迅速将银票揣在了袖兜里,一转身推门便跑了出去。
差一点道:“是包子铺的老板娘。”秋初云终于想起这个人,一个买包子的人,手中怎么会有银票,又怎么会在这里赌钱?
差一点拍了怕秋初云的肩,神秘道:“知道你们要去乾天山庄的有多少人?”
秋初云道:“老阁主知道,乾天山庄的人知道,这是秘密,不能对外张扬。
“你是要来金陵,可中途却转而去了永乐镇,这事儿又有谁知道?”差一点的问题让秋初云锁紧了眉,去永乐镇是秋初云自己的主意,可永乐镇外的铁索桥又是摆明了是用来对付他的。
差一点又问道:“你为什么去永乐镇?”
秋初云道:“为了寻齐疯子,乾天山庄的庄主重了毒,我知道只有他能解。”
“你为什么知道只有他能解?”
秋初云道:“因为我知道那种毒药”秋初云说到这里显然已不想继续说下去,可差一点却又奇怪道:“你知道也许有你自己的理由,可你去永乐镇这样的事儿却被一水阁的其他人知道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知道乾天庄主中的什么毒?他们也知道你必定要去找齐疯子?”
“你们一水阁收钱办事,办的都是为江湖解决麻烦的大事,可这麻烦显然是一水阁的人早就知道啊。”
差一点的意思秋初云已经知道,他皱起了眉,曾经关于一水阁的一切不愿去细究的事又全都浮现在脑海。
“吱呀”两人回过头,齐疯子已经从门里出来了,他微笑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齐疯子将两人带到了后院的一座小楼中,小楼中没有烛火,阴暗而静谧。齐疯子只点燃一只火折子便带两人上了楼。
齐疯子道:“自诩聪明的人都死得早,秋荻是这样,景礼也是这样。”他说罢,便在桌子上点燃蜡烛,房间亮了许多,两人也看清了桌前坐着的人,桌前的人穿红戴绿眼睛又有些呆滞,齐疯子让两人坐,他们便各自坐下,桌前的人依旧是面容上保持淡淡的笑,眼睛一动不动。
齐疯子走到了那人身边,轻声道:“景礼,该醒了。”
被叫景礼的人眼睛内忽然有了神采,他看着众人,想动,却是动不了,他转头怒瞪着齐疯子道:“你到底要怎样?你这卑鄙小人!”
齐疯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指放在唇边“嘘~”
被唤景礼的人安静了许多,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他张不开嘴。
齐疯子道:“景礼中的正是半梦半醒散。秋荻寻了一辈子,想找到解开此毒的办法,可是他最终都没有找到,这药根本就无解。”
他说着,又微笑的看着景礼道:“你该感谢你的夫人,她不忍心对你下毒太深,所以你才能够时常有清醒。”
差一点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他是乾天山庄的景礼?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齐疯子笑了,他眯起眼睛,好似在回想:“三个月前,我收到了一水阁阁主的邀请,去赴宴一趟,他说若是我能够替一水阁做一件事,他便对我杀害秋荻夫妇的事既往不咎。”
秋初云问道:“什么事?”
齐疯子道:“将半梦半醒散交与他,不过他太小瞧我齐疯子,他既然敢来见我,就该知道我齐疯子从不受制于人。”
他嘿嘿一笑道:“他至死也只是以为自己是油尽灯枯,却不知是中了我的毒。”
差一点看着面前的蜡烛,那星星之火仿佛融进了他的眼:“既然如此,景礼为什么还是中了毒?”
齐疯子摊手道:“这么有趣的事,我为什么不参与?原来传闻都是真的,一水阁就是个制造混乱又来解决混乱的地方。”
“每一次江湖风波都是由一水阁来挑起,然后又是他们出面解决,他们借此来抓住江湖人的把柄,也借此来提高自己的武林地位。”
风穿堂而过,蜡烛再次熄灭,三人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可差一点已混身都是冷汗,若说乾天山庄可怕,可是乾天山庄的庄主却被一水阁变成了傻子,若说一水阁可怕,可是一水阁阁主的性命在齐疯子手里,就如蝼蚁,不值一提。
翌日,三人正常启程。他们来到乾天山庄的山脚下,差一点却惊了,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是什么会让他如此惊奇?
只因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在了眼前。
那个皮肤黝黑眼睛大脾气臭的大汉与那性格温和的男子穿着普通猎户的衣服蹲守在山脚下,他们见到秋初云,便迎了上来道:“先生说得果然不错,那座索桥确实有问题。”
差一点看着秋初云,可秋初云却淡然的介绍道:“这位便是齐神医。”
两人见了齐疯子,也很是激动,抱拳行礼道:“乾天山庄的危机就仰仗齐神医了。”
那说话的两人正是本该丧命于铁索桥的苏净水与郭炎。差一点跟在他们身后,沉默着上了山,到了乾天山庄却被拦了下来,守门的小童看着他们迷惑道:“昨天已经有一水阁的人来过了啊。”
小童迷茫的看着几人,苏净水却摘下了帽子大吼道:“瞧瞧你爷爷我,还不让我们进去?”
“啊啊啊”小童被吓得开了门,五人进了山庄,好死不死便撞见了司徒雷,冤家路窄在此时很是应景,差一点看到司徒雷身边的六名老人,他们穿着白袍,可袖口的云纹已然成了红色。
司徒雷看着秋初云,表情依旧不动如山:“你们到的很准时。”
六名老人忽然闪出,排成了一列:“不劳新任堂主动手,就由我们来清理门户。”
司徒雷满意的点点头:“是该清理门户。”
差一点本已做好准备,却不想司徒雷与秋初云一齐出手,六名老人转过身,他们的嘴上下动着,却是发不出声音了。
司徒雷拍了拍手,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道:“走吧。”
随着司徒雷走入花厅,一位夫人便迎了上来,她面容虽然憔悴,可眼睛内的神采是掩盖不住的,她看着众人,便双手合十道:“是佛主显灵,庄主终于有救了。”
齐疯子要进内室治疗,可差一点却要跟进去,秋初云拉住了他,差一点由永乐镇出来便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他表情漠然,眼中也似多了一层杀气。
齐疯子笑呵呵的回过头,道:“让他进来吧。”
差一点跟着齐疯子进了屋,床上躺着的人面容与昨夜见到的呆傻男人无异,他翻手出掌,却听齐疯子道:“他不是景礼。”
差一点的手还悬于空中,齐疯子却不顾他,上前拿出一根草,又用火折子点着,瞬间屋内便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齐疯子将草放于躺着的人的鼻前,缓缓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不过这世上最可怕的报复并不是死亡。”
“回去吧,这世上有趣的事有很多,你恨的那个人,已经在经历他这一生最大的痛苦。”
床上的“景礼”已经清醒,花厅内的人听此消息,都很是激动,郭炎高兴之余却又担忧道:“庄主能够醒来确实是喜事,可乾天山庄的危机还没有过,先生,我们和临安茶家的恩怨还未解决。”
齐疯子此时从内室出来,他走到秋初云身边,与他耳语几句,秋初云面色微露惊讶,可很快又恢复了寻常模样,他转身恭手道:“在下现已不是一水阁的人,在下也是能力有限,只能救醒景庄主。”
他说罢,又与几人客套几句,便带着差一点下了山。
回程的路上,差一点依旧沉默,秋初云却开了口:“我一直都知道一水阁做的事,但一水阁内部也有人对一水阁的作风不满,我们阁中分为两派,老旧派觉得应奉行阁主的指令,依旧搅浑江湖,而新派则是想推翻这一切。”
“新派中有奸细,我们需对一水阁换血就要将奸细全部抓出,而追捕我便是一个引子。”
差一点停下了脚步,他抬眼看着秋初云问道:“可你们也不算正义,帮着他人夺位也不是正派之事。你们与乾天山庄达成了共识是不是?那个庄主到底是谁?”
秋初云望着远处山庄门口欢送自己的苏净水与郭炎,道:“是景仁,景礼的哥哥,景夫人曾与其有过婚约。”
差一点也回过身,他对这些人的爱恨情仇没兴趣,他看着苏净水与郭炎道:“他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救得是他们真正的庄主。”
秋初云叹了口气:“也许一直站在局外的人才最幸福。”
两人继续朝山下走,却碰见了茶家的人,差一点将秋初云拉到一边,两人躲在树后,差一点道:“茶家人知道二十年前曾经失踪的三小姐”差一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他仿佛要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知道茶家三小姐的死也跟景礼有关,这消息是一水阁透露的吧。”
秋初云点了点头,道:“老阁主想借此机会与乾天山庄结交。”
差一点却冷笑一声道:“他们却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儿做得比他们更好,现一水阁知道乾天山庄最大的秘密,而现在一水阁的人又在乾天山庄内,怕是经此一役,两门能荣辱与共了。”
差一点转头看着秋初云道:“你即已知道我的身世,你就知道有另一种方法可让一水阁不与茶家为敌。”
待茶家的人上了山,两人便继续向山下走,山下的小黑驴子见了两人,“恩昂恩昂”的叫了好几声,秋初云牵起小黑驴的缰绳,笑道:“我知道你的身世,原来你真叫茶一点。”
茶一点微愣,后又赶上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去?也许我会去.....”
“你没必要去,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身份,大可以继续去做差一点,我已不是一水阁的人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与邪恶,谁都不是好人,一水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头上悬把刀的人做事总会小心许多。”
差一点低下头,他忽然有些感动,待差一点还要说什么时,秋初云却又道:“你已经大仇得报了,无论是景礼还是乾天山庄,他们都已是破败不堪。”
山脚下是一家青旗酒肆,两人正要坐下休息,却见厨灶里出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她见两人便笑眯了眼,差一点豪气的甩出一吊钱来道:“老板娘,两笼包子,一份素,一份肉。”
秋初云转眼看了看他,对老板娘道:“两份肉包。”
差一点在等着肉包,顺便又从腰间拿出酒葫芦,指着黑驴道:“小驴儿吃肉”
“小地痞吃肉”差一点指了指自己,他倒上一碗酒又道:“小公子吃肉”,差一点将酒碗举起问:“小公子可喝酒?”
秋初云接过碗,便也豪气的干掉了一海碗。
事无全策,福无双至。江湖之道,亦步亦趋。
差一点,真善。差一点,丑恶。
差一点,绝世。差一点,风骚。
江湖之道,在差一点。
也许你会问秋初云的父母之仇怎么报,其实像齐疯子说的,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报复,你看齐疯子一切尽在掌控,活的恣意潇洒,也许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世上早无在乎之人在乎之事是多么可怕。
也许秋初云知道,自己活着,就是齐疯子最大的痛苦呢?
好啦,就酱~
对了,差一点的身世我在这里就不多写了,也许你也猜得七七八八了,下面是前尘往事一点点~
他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