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爱着你》十 风雨欲来

等待新生命的降临是世上最美好过程,等待一场永别却要受到分分秒秒的凌迟。命运的手随便那么一挥,人就束手无策,更让人抓狂的是,自己曾不经意促成那一挥手。真正残酷的不是命运本身,而是命运的不可预知。

吴乔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下了火车,被麒麟拖着有一脚没一脚地走着,越靠近出站口她越有种逃跑的冲动,她想马上去买返程的票。

她要把他生下来,把他养大,让他知道她多么爱他,即使日子会多么艰难。她是一个妈妈,吴乔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的一切。

就算麒麟离开他们,她也有信心能养好他们的孩子。噢,麒麟,他说他怎么能让他们受那种苦,他可以为了吴乔和孩子断绝父子关系,他……吴乔的心碎了,她也多想和麒麟相守,在合适的时候生下被祝福的宝宝,而这一次她究竟做了个什么样的决定啊!

想着想着,她看到出站口昏沉沉的天,凉嗖嗖的风裹着临近天黑的沉重涌来。这是吴乔第一次来到麒麟的故乡,这是麒麟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的岁月。

她曾幻想无数次,他带她去开始踢足球的幼儿园,去中学门口好吃的凉面,去他曾经打游戏被抓到的网吧,去吃他心心念念的那家火锅……

她挽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她爱他,从前,现在。

“爸,妈。”麒麟突然开口。

“哎哎,回来了就好。特地来接你们,车停在那边,走吧。”

吴乔抬起头,看到酷似麒麟的一张脸,看到熟悉的两个身影。吴乔下意识地抓紧麒麟的手,麒麟也紧紧把她的手握在手中。她曾经说过,她最怕他在人群中把她的手松开,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会把她扔在人海,她变得孤立无援。

麒麟的爸妈在前面走着,麒麟的妈妈穿着一身精致大方的过膝裙,步履优雅地走在麒麟爸爸旁边。而麒麟的爸爸,穿着一件休闲衬衫和西裤,一手夹着个公文包,走路的时候背有点驼。麒麟爸爸好像不似上次在学校见面时那般气宇轩昂了,他有了一点白头发,拖着步伐缓慢地走着。

他老了,吴乔在心里想。麒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为麒麟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可是他老了。吴乔的心突然很痛,这个男人爱麒麟不亚于任何人,她不能让他失去麒麟,因为他是一个父亲,是吴乔最爱的人最最亲近和崇拜的父亲。

那天他们开车带吴乔去一家很有格调的农家乐吃鱼,四个人围坐在大树下的方桌旁,昏黄的灯从树梢上垂下头来,木椅子厚重地踩着泥土,几条土狗蹲坐在一旁哈着气。

吴乔什么也不下,她逼着自己喝了几口鱼汤,吃了两片清炒小白菜,为了她的宝宝。她至少要给他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哪怕一天都好。

“医生那边已经谈好了,虽然是你妈的朋友,还是打了个红包。”顺子喝了一口白酒,对麒麟说。

“是最好的医生吗?”麒麟问,他看了一眼吴乔,放下筷子抓紧吴乔的手。

“是的,主任亲自做。这个你们放心,绝对不会影响到以后你们要小孩的,我们也反复跟她说了。”

翠玲说,“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个时候,你们人年轻,以后有的是合适的机会。”

吴乔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鱼,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想静静和宝宝处最后的时光,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难过和不舍。

吃完饭了翠玲去买了单,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突然,翠玲对吴乔说,“吴乔,你看到我跟麒麟爸爸,喊都不喊一声的吗?”

吴乔突然头皮发麻发冷,麒麟转过头来对翠玲说,“喊了的吧,可能你们没听到”。吴乔看了一眼麒麟,然后对麒麟妈妈说:“您这么在意形式啊。”

吴乔看到麒麟妈妈眼底冰凉的恐慌,她想不到吴乔竟敢这样跟她讲话。

“不是形式不形式的问题,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你连这都不知道?”说完,她气冲冲地走上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宝,你……”

“别说话,我心里堵得慌。”

吴乔想冷笑,想大哭,她就要失去她的孩子了,失去她的爱人,失去她对爱情和婚姻浪漫的梦想,这一切,是他们逼她的!这就是教养了?

吴乔被自己这些想法吓了一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反正明天以后,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给她留下一辈子的疼痛,她也不能让他们若无其事地趾高气昂。说到底,谁又比谁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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