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我就起床了,她提出要接我,不过很显然,她需要比我更长的时间,我在地铁里玩手机,觉得我的手机比我自己要有趣的多,也比绝大多数人类有趣。我并没有社交依赖的症状,偶尔见见其他人类挺好的,但一旦变成一个长期性的行为,我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我思考了一会,觉得今天要见的人不会让我产生厌倦,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我通常没有耐心去对付那些无趣且无主的人。
一开始我不知道地址,于是像只呆头呆脑的鹅一样充当了旅人的角色。出发了和没出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我决定出发。深圳的地铁是条龙,地铁里的人是被吞到肠胃里等死的囚徒,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养分,最后被腐蚀殆尽成为无物,骨灰从龙尾处排出。
不出意料的是我坐过站了,过到第二站的时候我才收到地址,而此时我已经在布吉下车了。既来之则安之,上个厕所吧,给深圳的公共卫生系统尝尝新鲜的惠州早尿,不过进了厕所我才注意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不算女厕所和无障碍厕所的话,这个地铁站总共有两个蹲坑,两个小便器,但是现在却有三坨大便。我在靠门处的小便器撒尿,视线止不住的移向左方的小便器,多出的那坨大便就在那里面。
有限的生物学知识告诉我,小便来自体液循环系统,大便来自消化系统,它们是截然不同的物种,就像出发和没出发一样。既然如此,大便就不太应该出现在小便器里。我不明白的是,始作俑者为何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厕所里公然做出如此行径,这比之露出更加需要勇气。
震惊之余,我不慌不忙地做着我的事,一坨出现在小便器里的大便无法干扰我的生活,所以我走了,坐的是返程。回到大运,这座地铁站像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石岩公学读初中,建筑内部像是极限特工2里的大厦,高耸而尖锐的流水线式的电动扶梯交叉而过,人群默然。
又过了很久,我们才在cocopark里相见,我觉得像是异地恋奔现,又有点像小别胜新欢,我们是在别之后才在一起的,究竟算是前者还是后者呢?我不清楚。
说是要去海边,实际上我们在海澜之家待的时间更久,我肩负着带一套正装回家的艰重任务而来。穿了穿皮鞋,我觉得,我除了高跟鞋之外又多了一种憎恶的事物。
我和她各带着几样累赘往深圳湾跑,不过这并不是我们间感情的副产品,这是我们被社会侵犯的后果。跟她约会是件很享受的事情,所带来的愉悦感能冲淡不少疲惫,也许是肾上腺素?都差不多,我很激动,很兴奋,这就对了。
我们在深圳湾坐着,和我预想的那种,专属于我们的平坦巨石并不存在,反倒是大片大片的反坦克龙牙似的石头滩。我们紧紧的坐在一起,隔着这一小片海,对面是香港,是她去过的地方。我猜想,比起深圳,她应该更爱香港,因为深圳本地说粤语的不多,而香港却满街都是。当然,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总之,我觉得她更爱香港。
香港是我没去过的地方,我也没有去香港的欲望,那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大压力,这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最后我志愿填报选择了苏州,不是因为苏州没有压力,而是我不了解那里,但了解其他地方。
我们亲了又亲,我很生疏,但出于一种目前我仍不清楚的心态,想装做老练一点,也许是不想露怯吧?她的舌头搅进我的口腔,掠夺走了我的口水,我也还之以同样激情,这时我觉察到,荷尔蒙让我的血液燃点下降了,我被她的体温烧的全身滚烫,只想再继续燃烧下去,海风吹走了我蒸腾出的汗,但是吹不走我,我抱紧她,生怕她被香港的风吹走,如果一定要吹走,那我就抱着她一起飘走,飘去哪都可以,只要别吹散我们。坠入海中,或是坠入太湖,都不能再打湿一个湿漉漉的我,我已经坠入爱河了。
她的发丝凌乱起来,有一些被汗水黏在她脸上,还有一些飘进我的嘴里,我突然想咬断吞下去,还想把她整个人都生吞活剥掉,不过我终究缺少了一些必备的勇气,却多了些不必要的理智。看了看时间,我知道今晚结束了。
坐地铁回家的时候我很头晕,肚子还胀气,不知道是不是吞口水的时候也吞了不少空气,十四号线和其他线路一样都满满当当的,我靠着墙站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点皱巴巴的,这是脱水的症状。
我意识到我再不喝水,就要晕倒过去,颠了颠手上海澜之家的袋子,尽管是蓝色的,可惜没有水,我这时开始怀念起了丢在海边的那瓶怡宝,如果奇迹般的在袋子里该多好。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我决定下车买瓶水,赶下一趟车。
我中途下了车,在罗湖北,这是个很大的地铁站,不过空空荡荡的,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自动贩卖机,我意识到我失策了,我不该下车,现在我成了孤儿了,路过的警察并不同情我的遭遇,我知道找他们求助只会叫我忍一下回家再说,所以我回到乘车处,在其中一端,我看到另一端的尽头有个厕所。
地铁像条龙一样,那地铁站自然要是个能让龙盘让虎卧的地方,空而且大,必要时能装下洪水,但在无雨的日子里,这里是个沙漠。我感觉自己像个流浪在沙漠里的,驼峰干瘪的骆驼,而很远很远方的厕所是绿洲,我别无选择。
在尽头处的厕所里,我趴在洗手台上,捧了几口自来水,嘶流嘶流地喝了下去。水的味道并不好,虽然没有氯气的味道,但一定遭受过氯气的毒害。被氯气杀死了的水还叫生水吗?我胡思乱想着,又回想起这些年的恶劣遭遇让我的肠胃脆弱的就像经济,我要拉肚子了。
我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红的,很湿润,分不清是口红还是上火。随后又瞥到了身后的小便器,突然想起来早上在布吉站看到的那坨大便,排便者是谁已经无从知晓,不过其大抵并不心怀恶意,很有可能是被一些巧合给逼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地步,这是很容易理解的,通勤路上的打工仔有什么选择呢?我在厕所喝了水,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城市践踏了,但是转念又释然了。唉,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