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塘栖回到杭州已过二十三点,夜已深,车里的三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游兴仍高,叽叽喳喳地说话,不时指点一下窗外的夜景。灯火璀璨,车如流水,杭州也贪恋自己的华艳明丽,迟迟不肯入睡。
“看那个老奶奶!这么晚了还在卖花!”小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在哪儿?在哪儿?”我们循着小妹说的方向向人丛里张望。
一拨人走过后,看到了路那侧的老奶奶。瘦瘦的,矮小的,头发是灰白偏白颜色,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发鬏。老人一只胳膊挎着一个扁方形的塑料条编的筐,另一只手拿着几支花,不知是玫瑰还是别的什么花,向前方递着,前方并没客人来接。老人伸胳膊递出的动作慢得近乎迟缓,在宽阔的十字街口,老人甚至往马路中间走了几步,她走得也很慢,照她那把年纪,已经不可能有再干脆一点的动作了。
力气跟不上心气,就是衰老了,渐渐地,连心气也差了,是老到了一定程度。老到衰弱的地步,颐养天年才是正理。但没到老时,谁能预先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福分呢?
这位老奶奶,为了生计,紧挨着穿梭不歇的车流颤微微地卖着花,接近午夜还不能休息,度日尚且艰难,哪里能顾得上养老呢?无人知晓,一朵一朵花的背后,老人隐藏着什么样的困顿和煎熬。
小妹讲她几年前一次租房的经历。也是一个老奶奶的房子,一室一厅,本来没有空间可租,老奶奶自己搬到了阳台,把唯一的居室腾出来招租。阳台没有空调,不知老奶奶从前住在那里时是怎样熬过的暑热。租事本来已经谈妥,小妹马上要搬来了,为了弄清水电费,小妹让老奶奶找找旧单子,老人不识字,从屋里拿出一迭纸让小妹自己找,小妹没有找到水电费单据,却看到了一张戒毒所开具的收费单据。交费人是老奶奶的儿子。小妹没有租老奶奶的房子。几年过去,小妹在杭州辗转租过七次房子,看过的出租房数不过来,唯独忘不掉没租成的那间房子。那个老奶奶的晚境肯定孤苦艰难。
红灯亮了,我们停车等待。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卖花奶奶身前身后走过。满世界光鲜热闹,却抹不掉这一个人的孤寂辛劳。
三个大人没再说话,心里都有点难过。
有五六个年青人穿过斑马线从对面走过来,从我们的车前走过去,有两个人手里拿着刚买的花。虽然素不相识,忽然就觉得彼此的距离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