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开始为证实一个理论去寻找证据时,一个巨大的漏洞就埋下了。——雄
人的认识大致可分为两个层次,一种是直接经验的认识,通过眼睛看、耳朵听、鼻子闻、舌头尝、皮肤摸,一件事物的具体特征也就被人们认识了;另一种认识则是间接经验的认识,这种认识是通过大脑中的抽象化转化得到的,是后天性学习得到的,其中人类最主要的认识工具就是语言,通过学习语言,人们可以用语言来代表各种生活中的物品,这种认识称作“意”,也就是人的意识。
在直接经验的认识中,各种感觉都是很具体的,我们将手伸进火中,手会感受到痛觉;在桂花树底下乘凉,深吸一口气,我们感受到肺中涌入了一股清香,等等这样的感受,除了感觉器官受损的人,我们每个人能够经验到的都应是差不多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对于同一样事物,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看法。苹果树上结的一个苹果,对于饥渴的人而言,它就是可用来充饥甜美的食物;对于画家来说,画家仔细观察苹果的形状大小、颜色深浅、明暗变化,苹果就是一处美丽的风景;而对于农产主看来,一个苹果就是钞票,是一件商品。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对于一个物品的感受不同,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当三个人某一时并没有食物、金钱的需求,他们看一个苹果,感受是否就一样呢?不一样的。这便是后天学习的差异。后天学习的方法和目的不同,人们所感受到的也就不大一样了。人们通过学习音乐、美术、算数、国文、科学等等,获得观察事物的知识,然后通过联想来达到精神上的满足,这便是知识的作用。一个苹果,若是问一个小孩有何感受,小孩可能只会用眼神表示想吃的欲望,但是通过训练,人们就可以可以透过它看到了生命由无到有的奇妙,看到了上帝的双手抚摸着万物,闻到了春的嫩香、夏的清爽、秋的懒散、冬的激情,这便是人之间接经验。这种能力也是人之于其它动物所特有的,我们的教育,理应就是要让我们每一个人得到这样的能力,但有时候由于种种因素,大部分的人却是得不到这样的感觉。我认为这其中的因素大致有三:一,生计的考虑,没有过多空闲;二,教育者未能尽其本职,或者教育者本身缺乏教育的条件;三,社会风气之破败。我们提倡要每个小孩去受教育,其第一目的不应该是获得成绩的高低,而是使每个受过教育的人得到间接认识的能力,若是真能如此,教育便是成功的,整个社会是最好的。
间接经验也就是大脑思考的抽象化过程,其抽象化程度愈高,概括性就愈大,但细节也愈模糊,也更缺乏准确性。譬如说草地上的一头正埋头吃草的牛,人们称之为“牛”,另一头在饮水的牛,人们也称之为“牛”,这明明是两不同的事物,何以用统一称呼?这便是人对于有四条腿、吃草、两只角的动物的抽象认识,人们习惯将形状、功能或色彩等等相近的事物归纳成一个抽象事物。一头有着四条腿、吃草为生、头上两只角的生物却也有不同的称号,它可以叫做“富贵”,可以叫做“牛”,可以叫做“食物”,也可以叫做“商品”、“金钱”。这不同的称号便是人们将其归纳为不同的抽象阶层了。就像前面所说的,抽象化程度愈高,准确度越低,如两人交谈时,若一方提起要去寻些“食物”,另一方便会不知其“食物”为何物,接着进一步解释为“食物”为一头“牛”,另一方便恍然大悟,原来要寻的“食物”是一头牛,但是另一方仍不能够了解具体哪头牛,直到呼出“富贵”,才明白原来是要宰了村头那头拴在大树底下的肥得似猪的牛“富贵”啊。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两人交谈,一方总是用着抽象化程度很高的词,这两人的谈话必然是不愉快的。
我们每个人若是能够辨别出不同抽象层度的词,在日常的生活中也就能够避免很多的错误,但诸君要明白的便是,大部分的人是没有学到这样的能力的啊。比如说一个乡下人A跑到大城市里打工,跟个城市人B聊天,
A:“你是干什么的?”
B:“我是一名律师”
“律师是做什么的”
“是帮别人打官司”
“打官司是什么意思啊?”
“打官司就是给别人维权的”
乡下人A彻底蒙了,什么是维权,不过他也不好意思问“什么是维权了”,只好朝着天笑了笑,“原来如此啊!”。于是乡下人低着头,双手搓着就走了,转头跟另一个乡下人聊聊今晚睡哪儿了。乡下人瞧不起城里人尽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啥都不懂,于是干脆互不往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可是这能怪谁呢?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依靠土地养育的人,平时只需注意何时播种、何时除草、何时收割便足了,依靠着法律赚得生计的人,便得晓通这个行业的术语。本来他们可能一辈子是碰不着面的,但是若是去让学法律的人管理天天和土打交道的人,矛盾就会产生了,而最坏的情况便是管理的人嘴里说着一堆别人听不懂的词去管理。
抽象层次愈高,准确度愈低,同样更容易浑水摸鱼。好歹一个企业家说,我要对企业、股东、顾客都负责,当发生一件损害企业员工利益的事情时,他便会说“我不能只顾你们的利益,我还要去考虑股东和顾客的利益”;当一个员工受到利益损失时,他就会说“先生,我不能因为你的利益受损害得我们全体不得安宁”,所以他又宣称说,集体利益优先考虑。这样的原因便是员工的人相信了企业家说“我对你们都负责”,而且认为企业家承诺了会对自己的利益负责。 另一种浑水摸鱼就是去创造一大堆新的词汇,这些词汇的定义用本身抽象程度高甚至同等抽象化层次的词组成,比如说用人人平等来定义自由,用拥有大量金钱定义幸福。这些词汇的不恰当定义和使用,理应是应该避免的,知识分子也有理由去指出来,但是有时候这种技巧实在是太好用了,以至于干脆制定者和知识分子都干脆失语,骗骗无知者成了一种乐趣。
在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中描绘人的阴阳两面,表面上所说的崇高理想称“阳”,私底下的私欲横流称“阴”。没有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对抽象化的认识并没有那么完善,因此总是容易轻信人们口头上宣称的“真理”,容易忽视掉人的阴阳两面的阴的一面。
不过,因为这种“真理”是含糊其辞的,在推广的时候,难以用具体的例子来描述,所以当我们与人交谈时,只需注意到有没有具体的例子就大致能判断哪些是真理、哪些是伪真理了。又如两人交谈时,争论苏联是否是一个法治国家时,一人坚信苏联是的,因为苏联的宪法上说了我国是一个法治国家,是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而另一人却坚信不是,因为他的朋友亲人都说从未受到法律的公正对待,他便要求要求举出一些例子来说明苏联是法律国家。坚信者就列举了一大堆机构和通知条例来说明了苏联的法治性,包括人民投票选举制度、司法机构、律师机构等等。他们最后当然没有形成同一结论,因为两个人不再同一频道上。
专制下,“真理”永远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