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菜记忆

在秋风渐起的日子和一位朋友出去吃饭,挑来挑去不知道吃啥,我索性就说:“不如去吃铁锅炖吧。”他有些惊讶:”你居然会爱吃铁锅炖啊!“

我本来自西南边陲,也从未踏足过东北大地,东北菜于我而言本应存在着空间和饮食习惯上的隔阂。真正将东北菜搬上我的食谱的是室友瑞。有趣的是他其实和我一样来自西南,不过在东北读过几年书,就将黑土地上的锅气带到了我们宿舍。其实一开始他和我说学校附近有好几家东北菜馆时,我并不十分感兴趣,总觉得不会太对胃口。直到有一次开学回来,他请客吃饭,带我去了满天星广场的一家东北菜馆,我才算是真正跟着他走进了东北菜的世界。那天我头一次认识了地三鲜就和地三鲜里的茄子成了至交,我原是个不爱吃青椒的人,但那筷子地三鲜一入口,咸鲜的酱汁包裹着软糯的茄子,轻轻一咬,椒香和清甜溢满口腔,我忽然领略到了青椒的魅力,并且爱上了青椒和茄子的组合。自此之后,我们出去吃饭就轮到我说:“要不就去那家东北菜吧。”

但瑞当然不会仅仅让我喜欢上地三鲜。有一次我们中午去锻炼,错过了饭点,食堂早就关门了,连校门外的饭店好多也都打烊。他想了想带我去了一家地铁站附近的东北菜馆。我们索性两餐作一餐吃,直接点了一大锅东北杀猪菜。端上来时热气腾腾,酸菜、白肉和血肠互相喧闹,一道菜说尽了人间热闹。东北酸菜和家乡酸菜那种酸甜苦辣咸面面俱到的风味不同,它在突出酸味的同时保留了白菜那种甜脆的口感,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利,刚好中和了白肉和血肠的油腻,又因为滋味来得直爽,煮在汤里也不会喧宾夺主影响到荤菜的香。那顿饭之后,我忽然在过年时节去一趟东北,想来在冰天雪地之中来这么一锅一定让人身心舒畅。

后来在一个初夏,我们都在忙着找实习,连续几场失败的面试搞得我焦头烂额,终于有一家公司递来了橄榄枝便大喜过望,刚一结束面试就约上瑞出去大吃一顿。那天他说想吃锅包肉,于是上网找了一家离学校颇有点距离的街边小馆。那天是梅雨时节难得的晴天,天高云淡,霞灿风轻,我俩悠悠地骑车前往,路上飘来栀子花甜甜的芬芳,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在学校的日子里还没有哪个黄昏像当时那么自在。在小馆子里,老板娘端上锅包肉的时候,瑞先凑近去闻了闻,皱了皱鼻子,转过脸来对我说,这家的锅包肉应该是正宗的。我夹起一块一咬,果然外壳酥脆,内里软嫩,酸甜适度,香气夹杂这一种微微呛鼻的味道冲入鼻腔。后来瑞告诉我,好吃的锅包肉就是要那点呛鼻的味道。那天我们都吃得肚子滚圆,吃完饭也懒得骑车,就信步走着回去,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在所有夏夜畅快的脚步里都藏着青春的味道。

在临近毕业那个冬天,我们在论文催逼的夹缝中找了个傍晚,特意乘地铁到市区去吃铁锅炖。那时天黑得早了,一出地铁站,夜幕四合,风刮得鼻子生疼。顶着寒风一推开餐馆的大门,眼镜瞬间雾了起来,随着热气蒸腾的是一口口大锅里各种食物的香。肉自然是香的,不过铁锅炖里煮的干豆角更别具一番滋味,豆角煮作半软,吸满了汤汁,一入口在不失韧劲的同时带上咸鲜而温暖的风味。那天我们头一次点了冻梨,我不太知道怎么吃,刚一端上来就忙着入口,甜则甜矣,却冻得牙疼,赶紧夹一筷子干豆角入口,嘴里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在我们筷子的交错之中,大铁锅慢慢空了,心里的压力也好像随着热气蒸腾而散。吃完铁锅炖便好似不怕冷了似的,原本刚出地铁是瑟瑟缩缩,现在却能坦然走在大街上,边走边欣赏冬日夜景,总觉得冬夜里的霓虹都较往日更为脆硬,一块块拼接出一整块琉璃夜空。自那以后,凡天气转凉时候,我就会自然而然想到要去吃一顿铁锅炖。

毕业以后我和瑞就天各一方。我也和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地方吃过许多次东北菜,但总觉得不如当年那么尽兴。盘算了一下,好像自从坐进了办公室就很少像以前那样酣畅淋漓地吃饭了。我以为好好吃一顿饭大抵需要三个条件:饭菜要佳,饭前要饿,挚友在侧。以前总觉得第一点至关重要,后来发现,第一点反而容易做到。但现在缩在工位上一整天,完全不饿的时候就是对着龙肝凤髓也是兴趣寥寥。至于第三点嘛,在这个流浪与漂泊的时代更是一种奢侈。看来好好吃饭其实是一件颇不容易的事。以前每次和奶奶通电话,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顾着说:“你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呀。”此事在家里还成了一桩笑话。现在看来,好好吃饭四个字,对于漂泊的人而言真是最朴素最温暖的祝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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