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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也会动了情。
我是一名杀手,代号惊鸿,雁过留痕,但凡我经过的地方,必有尸体。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惊鸿一瞥,付出的将是生命的代价。
我杀的那些人和我并没有仇怨,我也不在乎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有人出钱,我必定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可这一天,是我第一次失了手。
01
我这次的目标是上海商会陈会长,位高权重,有点棘手。可我不在乎,越是难啃的骨头,啃起来才越带劲。
我装作乞丐在陈会长住宅的附近踩点,这是一栋独立的洋别墅,高高的围墙将别墅和外界隔离,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铁门。
也许会长觉得只要守住这个铁门,便可高枕无忧,铁门外12名保镖24小时轮流值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但在我眼里,这些保镖算不了什么,别说12人了,就算再来一倍,我也能在短时间内统统拿下。可我不想这么干,门口一旦有了动静,屋内一定会开始戒备。我办事的宗旨是,要么不下手,要么一击即中。
我在屋外假装乞讨,暗中观察防守的弱点。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总有些不长眼的要来碍我的路。
这条街上的乞丐头子觉得我在抢生意,直接走到我跟前踢翻了我的饭碗,试图赶走我。我本不想搭理他,动他容易,就怕打草惊蛇。
我把路边人施舍的钱统统都给了他,可谁想,这老匹夫竟还不满足。他召集了身边的小喽啰,硬是要给我一点教训。
道上的这些人,不仅要钱,更要面子。
这些人怕是没尝过血的味道,我暗自攥紧了拳头,今天你们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拳,我必会一刀一刀讨回来。
我蜷缩在角落,护住头颅,从小我就知道,挨打的话,这个姿势可以让伤害降到最低。
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疼痛的降临。可我等来的,却是一声温润的呵斥声。
“住手!”
“是陈会长的公子,快走!”这群乞丐听到声音纷纷四处逃窜,很快,我的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脚步由远及近,缓缓向我走来。我微微斜侧,看到一席白色的长衫。紧接着,“白衫”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真好看。
“起来吧,没事了,他们走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温柔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那一刻,我竟听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地,我握住这只好看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此时我才看清他的面庞,人如其音,温润如玉。他的眉毛浓密,五官深邃,嘴唇透着淡淡的粉红,给这张白皙的面庞增添了一丝血色。
他的额前飘过几缕细碎的刘海,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投射出点点金光,那是我终其一生都抓不住的光。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宅子,命人给我洗漱,换上干净的衣裳。
我看着眼前的落地镜,竟感到一丝陌生。镜子里映射出一抹俏丽的身姿,柔黑的长发披在双肩,素色旗袍衬着丰满的身材,如果不是眼里的那抹狠辣依旧,大概连我自己都要误以为这是谁家深闺中的千金。
屋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轻轻地,每一声都撞在我的心口上。
我打开门,见他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袍,更添了一分稳重。我的身影映在他的眼中,竟引起了一丝讶然,淡淡的,就好似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我将他请进屋中。隔着一张桌子,我斜着眼睨着他的侧颜,此时的他似乎有些拘谨,蓦地一抬头,撞上我的目光,愣了一愣。
紧接着,他薄唇微启,说道:“那些人经常欺负你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眼神一转:“他们是这条街的头头,我没跟他们打招呼,正常的,下次不会了。”
“留下来吧,在我家,没人会欺负你。”
听了这话,我愕然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像冬日里的阳光,抚上我心头的寒冷。
就这样,我留在了陈宅,做起了佣人。管家对我也颇为照顾,她同情我的遭遇,只给我安排一些简单轻松的活。
这里于我就像人间仙境,不用在刀尖上舔血,不用担心受人欺凌,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
住进来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陈润,是陈会长的独子。我遇见他的那天,他刚从外地求学归来。
陈润极爱读书,他的书房里堆满了书。经常到深夜,书房依旧亮起灯光。每当这时,我会倒一杯热茶放在书案上,而他会抬头对我灿然一笑。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明晃晃的,让人忍不住沉沦。
我开始忘了,我是一名杀手,我要杀的,是他的父亲。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02
自从我住进来后,陈会长就再没有出现过,据说这栋宅子,本就是他为儿子准备。陈润回来后,他自然功成身退。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出现在了宅子里,还带回一位靓丽的女子。这女子一头墨黑长发,像缎子一样柔软,一条青色的绸带系在脑后。一身素色旗袍,衬得身段优美。
我看着她,突然有点恍惚。
蓦然,耳畔传来一声惊呼:“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润站在台阶上,目不转睛望着楼下的女子,眼里溢满了惊喜。他快步走至女子身前,窘迫得不知道双手该往哪放,像极了那天见到我时的模样。
女子嫣然一笑,温柔的声音像琴声一样好听:“出门正好遇见陈伯伯,说是要来你这,我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你不是说要等听完李老师的演讲才回来吗?”陈润就势坐在她的对面,身子往前躬,似要将她的每一句话听进心里。
“宣讲提前了,听完才回来的。”
“跟我说说,讲了什么……”
我耳边的声音轰隆隆的,到最后我竟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屋外的光从纱窗透了进来,笼罩在他俩的身上。而我只能站在黑暗中,凝视着那道光。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孩名叫云芝,是陈润的青梅竹马兼恋人。
我不知道那几天我是怎么度过的,只觉得浑浑噩噩,盘子在我手上似乎握不住似的,总要往下掉,像极了我的心情,一直往下坠落,坠落……
直到管家叫住了我:“小尘,你最近是不舒服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是的,小尘是我,我的名字叫微尘,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惊鸿,我是一名杀手,我还有我的任务。
自上回陈会长来过之后,就没再出现,我迟迟没有下手的机会。然而,运气这回开始向我倾斜,一周后是陈润的生日,他父亲一定会出席。
为了给陈润庆生,陈宅这几天便开始忙碌起来,采买物资,准备食材。我这个大闲人也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可宴席的正主却常常不在家里。陈润三天两头便往外跑,每回见到他,都是急匆匆地,手上拿着几本书,满面红光地往外疾步而去。
有时我想跟他打声招呼,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消失在了门外。那温柔的笑容,再也不是对着我。
我转身走回屋内,却听到楼梯口处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
“听说了吗?过几天少爷的生日宴会,他就要和云芝小姐定亲了。”
“那可不?听说云芝小姐是云氏集团的千金呢,和我们少爷门当户对。”
“哎呀,以后这两家联姻,那上海滩势力可是头一份。”
“哐当”一声,我听到我手中的花盆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周围一阵七嘴八舌的惊呼声,紧接着眼前一黑,仿佛世界都清净了。
恍惚中,我在黑暗里见到一束光亮,我寻着光芒走过去,却是来到了一个教堂。教堂里宾客满座,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背对着我,蓦然一回头,居然是陈润。
他温暖的笑容在脸上化开,缓缓向云芝走近。此时的云芝,着一席雪白的婚纱,手边捧着美艳的鲜花,衬着她的面庞更加动人。陈润牵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这画面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我的心,嗜血吞肉,连骨头渣子都嚼得粉碎,我竟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疼得狠了,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不要!”
陈润终于抬眼看了看我,嘴边一抹嘲弄的意味。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开始生出裂缝,碎成了一块一块。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泛黄的天花板,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我的胸口却依然隐隐作疼,疼得我没有力气起身。
原来这些日子,我不过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到了陈润的生日。这天凌晨,四点刚过,我就被喊醒了,像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大家忙上忙下。
管家千叮万嘱,这一天是重要日子,会有很多大人物到访,千万不能出纰漏。我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真要出什么差池,你拦得住吗?
今天,我会送给陈润一份大礼。
窗外的日头悄悄爬上树顶,洒下了一地跳动的影子。屋外的汽车声像浪潮一般此起彼伏,一声刚刚停息,另一声立马响起,似乎还有意盖过前边的声响。
上流社会的人讲究排场,最不肯在这上面落人一头。
大门口早早地就站了两排迎宾的佣人,有的指引停车,有的带宾客进屋。地上铺满了鲜花,一直延伸到屋内。鲜花虽然娇艳,可在这些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眼里,也不过是脚下的尘埃。
屋内人群攒动,看得我眼花。我冷眼看着这群衣着华丽的人,他们都会是今天的见证人。
可今天的正主却迟迟未到,陈润一大早就出去了,过去了许久,却一直没见到踪影。直到门口一阵喧闹,我抬眼望去,一辆红色的轿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迎宾的佣人见状,立马上前轻开车门,一个清朗俊逸的身姿探出。他穿着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马甲西装。额前的刘海被梳到脑后,更显成熟。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润,温润有余,气宇轩昂。
陈润打开后车的车门,迎出车上的倩影。今天的云芝,将长发盘在脑后,搭配一身墨蓝色的旗袍,端庄艳丽,像一朵人间富贵花。
云芝挽着陈润踏上那条鲜花道,像极了我梦中的场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他们进门后,陈润看见了站在一旁端着托盘的我,朝我点了点头,便匆匆挪去目光,融进了屋内的喧嚣中。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吵闹,我分辨不清哪个是陈润的声音,他们混杂到了一块,离我越来越远。
但很快我便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我瞥见了屋外,陈会长踏步而至。今天的他比起往常更加和善,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也更多了些。
一见到他,我便紧了紧袖中的飞刀,这份礼物,就要来了。
屋内的人见到陈会长,也纷纷让出了一条道,很快他便成了这堆喧闹的核心。只要他一开口,其他人立即缄口不言,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度,一看就是领头人物。
陈会长举起酒杯,对着屋内的人敬道:“感谢各位参加犬子的生日宴会,犬子不才,承蒙各位错爱。今天除了庆祝犬子的生日,还有两件大喜事要公布。”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第一件,是犬子的婚事。大家都知道,犬子和云芝从小就认识,云芝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温柔孝顺,和犬子也是情投意合。如此佳缘,我们做长辈的当然是要支持。”
“云芝的父母在国外耽搁回不来,我和他们通过电话了,等成亲了他们是一定要回来主婚的。今天我就做主把这门亲事定下了。”
“这第一杯,就敬犬子和我的儿媳妇。”陈会长说着便举起了杯,其他人也随之附和,恭喜着这对佳偶。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了这话,我的心里仍旧重重一沉,像被人拽紧胸口,拼命蹂躏。我强压住内心的漩涡,冷冷看向那边的喧闹。
转眼间,陈会长一杯下肚,又从身侧的桌上又举起了一杯酒:“第二杯酒,是还有一件喜事。”
陈会长用目光扫了一眼全场,最后定格在了陈润身上,“阿润今年二十了,虽是初出茅头,但行事沉稳,很有我当年的风范。我年纪大了,管理商会也是力不从心。今后我决定让阿润接管商会。”
这话一出,现场蓦然安静了下来,没人敢率先接腔。谁都知道商会掌管着整个上海滩的经济命脉,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踩了多少人的尸骨爬上来的。陈润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毛都没长全就敢让他来接管,先不说他有没有这能力,单是商会里那群老家伙就铁定不会同意吧。
许是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来了句:“会长英明,恭喜小陈会长。”
这话就像是一声号角,吹散了宴会的宁静,恭维声瞬间此起彼伏。
“恭喜小陈会长!”
“会长英明,恭喜小陈会长!”
小……陈会长,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数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的目标是上海商会的陈会长。”声音从黑暗中的一个背影传来,随之他抛来一个布袋,“这是定金,事成之后付双倍的尾款。”
我接过布袋,掂了掂,大概能估计出里边的数额,是个大手笔。可是我对他的表述却心声疑惑,以前接单从来都是什么名字,什么身份,清清楚楚,这次怎么只告诉我一个模糊的“陈会长”?
我不解地问道:“没有名字吗,谁知道商会里有多少个陈会长,都杀吗?”
“是的,都杀,有多少杀多少。”这声音冷酷得如冬日霜雪,瘆得人心里陡然生寒。
而今听着这此起彼伏的贺喜,我心底的寒意愈发浓烈,难道陈润也是那些人的目标?
衣袖里的那把尖刀瞬间变得酸软无力,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的父亲下手,但我却没法将刀尖刺向陈润。上天似乎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冷眼看着我如何作茧自缚。
我低头苦笑,丝毫没注意到人群中一个身影正在悄然行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会长”,整个宴会顿时乱作一团,紧接着人群中有人呐喊着“有刺客”,“杀人了”!
是谁?我心里陡然一沉,再也顾不得其它,立即翻身向前,奋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陈润,你千万不要出事!
当我好不容易推开外层混乱的人群,看到陈润那张因震惊而惨白的面庞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他。而此时地上躺着的却是陈润的父亲,他的胸口处,红色的鲜血不断向外涌出,一把尖刀牢牢地扎在胸前。
尖刀下手处直指心脏,快准狠,看来出手的是个行家。如果他还在现场,他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
我背脊一凉,立即环顾四周。可周围除了戒备起来的保镖,就是那群四散逃窜的人,看不出杀手究竟躲在哪里。
突然,在陈润的正后方,一名身穿灰黑色长袍的男子,袖口处寒光一闪。情急之下,我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往前一掷。男子见状立即收手,向门口逃窜。
我紧随其后,跟着长袍黑影一路飞奔。他出了陈宅后,一路往巷内奔去,七拐八绕地想要甩掉我,最终停在一堵黑墙前。
我不紧不慢地朝黑影走去,手上握紧了刀,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突然,从黑影处冷不丁飞来一把尖刀,我早有准备,身形一动,轻而易举便躲过了,闪身的当口,我将手中的刀刺向黑影。
他身体一侧,横手抵住我的手腕,继而又一把尖刀向我袭来。我旋身躲过,尖刀刺进我身后的墙壁,刀柄露出了一个梅花印。
我冷冷一笑,讽刺道:“我当是谁呢?寒梅独自开,伊人踏香来,寒家第一刀,寒小刀。你们寒门不是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也当起了钱的走狗!”
寒小刀慢悠悠地抬起头,从帽子下露出双眼,似毒蛇一般紧盯着我:“叱咤上海滩的惊鸿杀手,竟成了陈家的走狗?”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纵声大笑,随后我定定地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吐出:
“他是我接的单,你不许动!”
寒小刀的神情从冰冷转为疑惑,“你也接了那人的单?”
我听后不语,眉眼一挑,转身离去,身后飘来寒小刀的忠告:“那人已经放出江湖令了,三天后陈家的人不死,死的就是接单的人。”
“你若执意要护着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上海滩的杀手。”
我恍若未闻,那些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03
回到陈宅,混乱的人群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面色凝重地进进出出。我拦住一个佣人问道:“会长怎么样了?”
“哎呀,小尘,你跑哪去了?出事出事了。”她靠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会长可能不行了,在楼上抢救呢。”
我赶忙来到楼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陈润的背影。他背对着我,站在床边,看着一群慌乱的医生七手八脚地抢救,整个人木木然的样子。
云芝陪在他的身旁,紧握着他的手,整个人颤抖得像一朵浮萍,也不知道是她在安慰陈润,还是想要从陈润那寻求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主刀的医生叹了口气,冲着陈润摇了摇头。
陈润依旧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佣人们将白布盖上床上的尸体。我依稀觉得陈润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但又立即恢复了平静,静得就像一条直线,毫无波澜。
喜事变白事,陈宅又陷入了忙乱,但与早上的欢天喜地不同,此时宅子里的每个人都面露凝重,静静地干着手上的活,不发一语。
夜色愈发沉重,宅子内的灯光陆续熄灭,唯有楼上的一间屋子,依旧灯火通明。没有人敢去打扰,因为陈润还在里头。
自陈会长的尸体被挪走后,他一直站在床边,不发一语。其他人陆续离去,唯有他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我轻轻打开门,走向他的身后,那一刻,我好想抱一抱他,抚平他心里的伤痛。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床,我望着他。
屋内时钟滴答作响,一声接一声,像赶着趟似的。而陈润的声音混杂着这滴答声,虚浮地飘来:
“你知道吗?今天死的人应该是我,是父亲替我挡下了这刀。”
我静默不语,而陈润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死的人应该是我。”
我知道他这是伤心过度,魔怔了,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身体会吃不消。我狠了狠心,反手对着他的后颈一劈,陈润就势倒下。我将他扶在床上躺下,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隐隐生疼:“死的人不会是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坐在床边望着陈润。他的眉头微皱,许是梦里也不得安宁,只是不知道他的梦里会不会有我。我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的眉眼生得好看,让人忍不住沉沦。
等你明天睡醒,一切都会结束的。
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关上门的那刻再次深深地回望了他一眼,我便转身离去。
这场暗杀,也是时候划上句号了。
擒贼先擒王,要想阻止对陈润的刺杀,得从源头下手。
我和别的杀手不同,每次接单时,我都会查清楚买家是谁,干杀手这行,一不小心就会被灭口。知己知彼,才能活得长久。
早在接这单时,我就知道,想要杀陈会长的是云家的人。所谓的联姻,大概只是一个幌子。
我来到云家宅子外,一股阴冷的风从远处吹来,刮得人脸生疼。
宅子外站着两名保镖,见我走近,其中一人一把拦住我,喝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滚开!”他话音刚落,蓦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随后便捂着脖子向后倒去,鲜血从他的手掌缝隙中流出。
另一个人见状立即向我冲来,却在下一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我推开铁门进入园内,手中的刀滴着血,落在我的身后。
风从门外吹入,吹得我的衣摆簌簌作响。屋内瞬间涌出了数十人,挥舞着长刀向我冲过来。我的眼底掠过一丝狠厉,握紧手中的刀,疾步冲进人群。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天边闪过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园内的惨状。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我披着满身的伤痕从尸堆中爬了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修罗,目露凶光,浑身是血。
我缓缓向宅子走去,屋内的灯光打在我的身上,愈发显得可怖。我的头发半散开,粘着我的脸向下滴着血,此时的我就像一个丧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屋内的目标。
看到我踱步走进屋内,屋里的人脸色大变,几名保镖护着一个男人缓缓后退,那个男人就是云芝的父亲,也是一心想要灭了陈家的始作俑者。
他在惊慌之下仍保留着一丝威严,开口说道:“你想要什么?要钱还是权,我都可以给你。”
我冷冷一笑,望着手中泛着红光的利刃,轻轻地回应:“我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给,还是我来拿?”
云芝的父亲意识到谈判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厉声冲着身旁仅有的几名保镖喝道:“杀了她,快!”
保镖们挥舞着刀冲向我,刀光在我眼前一闪,随着几声铿锵的敲击声,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在我的身前倒下,还剩最后一个!
似乎意识到了逃跑已是不可能,云芝的父亲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向我重重地磕着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整个云家都给你,饶了我这条命。”
我的眼前闪过陈润那张惨白的脸,面色不禁动容。云芝父亲看我的模样,以为我是心动了,乘胜追击道:“我在国外还有产业,都可以……”
话未说完,我的刀已经挥上了他的脖颈处。他瞪大着眼,倒在了地上,血液从他的体内流出,将地毯染成了暗红。
屋外再次闪过一声惊雷,沉沉的雨柱从天而降,似是要洗刷这一地的冤孽。
我踏出屋外,任由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将我身上的血冲洗干净。可是我的腹部仍旧不断地往外涌出暗红,在雨水的冲刷下,一道伤口清晰可见。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感觉身体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空。不知走了多久,疲惫开始蔓延全身,我好累好累,好想休息。
膝盖一软,我直直地倒在地上。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可陈润的模样却在我的脑中越来越清晰。
他穿着白色的长衫,微微一笑,嘴角上扬,就像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04
陈润缓缓睁开眼,耳边滴答滴答的钟声仍在响起。
一个佣人端着水盆走进,见陈润醒了,立即将手中的盆放在架子上,小跑到床边扶他起身。同时将陈润身后的枕头斜放,让他能够舒服地靠着。
陈润空洞地望着屋内,冷不丁问了一句:“小尘在吗?”
佣人愣了愣,说道:“好像今儿个一早就没见到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等会她回来我喊她上来。”
陈润置若罔闻,他抬眼望着窗外的树荫,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小尘站在她身前,一个劲地冲着他笑,阳光在她的脸上跳动,衬着她的笑容分外好看。
她轻柔地对他说:“没事了,陈润。”
陈润想要冲上前去,却发现她越走越远,无论他怎么往前追,却再也追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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