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蒹葭
我想回家……
“妈妈,我想回家。”女孩倚着楼道的扶手向下看,楼梯一层层旋转而下,黑的看不见最低层在哪里。更像是她那个深不见底的家。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这六个字,“妈妈,我想回家。”
“听话啊小维,你不能回来。你回来了你弟弟就没得书读了,你哥哥刚刚盖了房子,好不容易娶了你嫂嫂,再没有闲钱供你弟弟读书的啦。你爸爸他身体又不好……”电话这头,一个身材肥胖、穿着花褂子的妇人语速惊人。
“妈妈,我病了!胃癌晚期。”女孩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默默流泪,她缓缓的蹲下抱紧自己的膝盖,“让我回家吧妈妈……”
“晚期?你是不是快要死啦?那你弟弟怎么办?你哥哥嫂嫂都等着你有出息帮他们换新家具呐,还有你爸爸的病……”妇人握紧手里的座机追问,丝毫没有流露出母亲对女儿的关怀。
“那我……不回去了。”
“嘟嘟嘟……”
这是我第一次见小维,她躲在楼道里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我并非有意冒犯,却好似知道了她的秘密。
我惊叹于小维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扛起家庭了重担,也心虚自己无意偷听却站在她身后瓜田李下。
正转身要走,我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诶,你都看见了吧。陪我去喝酒吧。”
那天晚上,上海的灯火一如往常绚丽。身边的小维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断断续续,呜呜咽咽。
好不容易才知晓一二,原来小维今年才十九岁,高中读一半辍学来上海打工。今年是她在异乡漂泊的第三年。
三年,依然和同来的几个女孩挤在地下室里。没有存款,没有亲人,朋友少之又少。
第二次见小维是在酒吧。比之前好像更瘦了,头发微卷,口红妖冶。她举着酒杯在我的客户面前摇曳,看到我,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慌乱。
“你也在这里啊?”犹豫很久,她还是找了空荡来和我说话。
“嗯。你……还好吗?”我灌下一口酒眼眶红润,“要不然,你回家去吧……时间不多了……”
“来不及了,那个家是我爸妈和哥哥弟弟的家,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小维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仿佛灼热的炭火让我无地自容,“好了,这一切都是命!”
我目送小维离我渐行渐远,谄媚的对着那一群萍水相逢的老男人笑。心里那一根刺痛的我无法呼吸。
我开始拼命工作,无休止的加班。只想忘记曾经有个姑娘叫做小维,她来过我的生命里。
然而我的工资卡依旧入不敷出,狼狈的等待家里的救济。
最后一次见小维是在她的出租屋里,几个同住的女孩收拾好她的行李物品递给我。她们眼眶红润的怼我:“你不是小维亲哥哥吗?为什么这样逼她?”
我看着行李箱里几件单薄而破旧的衣服,看着小维黑白色的相框,终于坐在她的床边痛哭起来。
是的,小维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她那个没有用的哥哥。第一次在上海见她在楼道里,她说:“用不着可怜我,陪我喝酒就好。”
第二次见她在酒吧里,她说:“这一切都是命。”
我的妹妹,生生将自己逼死。不,逼死她的是我们这一家子吸血鬼。
我还沉浸在内疚与自责里,手机传来叮咚的声音:“您尾号####的建设银行卡成功转入6000元。”
接着,母亲打来电话:“老大啊,你收到没有啊?你妹妹这次不知道怎么搞的,打了很多钱过来啊……我给你转了6000块钱过去,你有空找找她,吃吃饭什么的,不要吃太贵,吃饱了就可以啦……”
“好。我在忙,挂了……”
我深知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小维死了,下一个要被吸血的人自然是出来打工的我了……
呵呵,妹妹你走好,哥说不定很快就下来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