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日子如炼狱,在300米地下开矿掘煤时,需要勇气,需要坚毅。
我下乡结束支工到中马村矿。
说老实话,煤矿是个高危工作,很多知青兄弟宁愿呆在农村,也不愿下井采煤。
我们这批进矿知青很多属于“可以教育”的“黑五类”子弟。黑帮、右派、历史反革命、臭老九、社会背景复杂和地富子弟比较多,我们这些人的心理差不多,宁愿下井,也真不想在农村呆了,农村的阶级斗争弦更紧,我们精神压抑比艰苦更痛苦。
我们要进的中马村矿是前苏联支持中国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苏联专家撤走后,中国依靠自己的智慧,达到了可以开采的条件,急需大批矿工。我们100多个各地知青汇聚于此,一下提升了这个矿的职工素质。而且我们这批知青人才济济,百分之百的初高中生,老三届至少占一多半。我们这批人后来有的去企业当了厂长,有的进入了教育界,还有的到政界当了领导。
这批人有一个当到焦作市政府副秘书长,还有一个逐步晋升到矿务局党委副书记。
我到焦作日报10年后担任工交部主任,我知道我们那批知青有几个笔杆子,其中一个叫程春福的进了马村矿中当老师,后来又到机修厂宣传部负责新闻报道。我知道他的水平,就说服报社柴总借到报社给我当工交版的编辑。我给柴总建议给他的工资标准,柴总也同意了,那批人他工资最高。两年后,报社清退借用人员,我部当时两个借用人员我都想留,跑到郑州找正在学习的柴总。他说,十几个借用人员全退,一个副县长的老公都让走了,你一下让两个都留下不现实。这样吧,现在全部走,走后停一段时间同意你俩人中进一个。
最后我只能选择年轻的。这个年轻人后来接替我的位置,担任了工交部主任。
我为了给程春福一个交代,专门去矿务局找到已经进了矿务局党委班子的同批“战友”张生赋,介绍程春福的水平,推荐程春福担任《焦作矿工报》副总编。生赋也答应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矿工报没去成,生赋安排春福当了矿务局总工会生产部副部长,后来提拔担任了工会办公室主任。
那个当了焦作市政府副秘书长的颜建防也没有忘记曾经的矿工弟兄,有时候在一块吃饭提到当年的矿工情,他说能帮帮他们就帮帮他们,矿工弟兄不容易。
我们那批知青最令人唏嘘的是颇有威望的张大哥。为人真诚且有大哥风范,我们叫他“万山大哥”。他父亲是大学教授,被打成黑帮,他弟兄俩都进了煤矿。
“万山大哥”找了个焦作纺织品公司营业员结了婚,女方也是知青,感情好的不得了。
以“万山大哥”的学识与水平,他很快脱颖而出,调到了矿务局中学,连续评为模范教师,在1985年青天河翻船特大事故中,150余人落水,113人遇难,他和市里很多十几岁的优秀学生再也没有回来。
十年后,我们那批人大多调回了原籍,留在矿里的大约还有十几位。
我们是1971年10月进矿的,100多人搭配一些老矿工成立了一个采区,取名采三连,区长是文革时期群众组织头头,后来选入矿党委常委,姓常,后来还是因文革问题被处理了。
大家都是学生派,观念先进,新潮。我们在那个时候就有“选美”意识,大家公选“美男子”,我还入了围,我的关键词是“利索机敏男人胡”(络腮胡)、也有“奶油小生女人相”、还有“浓眉大眼国字脸”等,虽然纯属调侃,但是带我的老工人周师傅还是很为我自豪呢!
煤矿一线有风险,甚至有凶险。我在采煤一线干了不到两年,刚刚下井一个多月就出了工伤,以后又发生五六次工伤,最严重的那次右手食指被煤矸石砸碎一截骨头,我坚持不截指,缝了二十多针保住了全指。
后来我到中央医院照顾一个截肢工友,1973年被调井上,到供应科为井下供应石料、木料等材料。
因办版报我的文字能力初现,被支部书记李士让重视。
1974年我又调到生产组地质测量科,带矿院(现在的河南理工大学)实习生,还被聘为该校“工农兵教师”
我在煤矿工作5年多,对煤矿感情复杂,但从心里感念那段岁月。
前两天我看到平顶山香山矿录制的家人盼亲人安全升井视频,泪湿眼眶,矿工是最危险的工作之一,焦作是高瓦斯矿,尤其危险。1975年,我们邻居演马村矿难,一次死亡42人。
我所在的中马村矿,曾经有几次矿难。
我刚刚调走一年多,在1978年发生瓦斯爆炸,24位矿工弟兄遇难。我曾经的邻居、同一天进矿的一个弟兄为此少了一条腿。11年后,在1989年又发生一次瓦斯爆炸,死亡14人。就在这次我进矿的前半年,5月14日再次出现安全事故,4位矿工身亡。
我对矿工家属的心情感同身受,对矿工弟兄的感情血浓于水,所以我写的矿工的稿子格外用心。写丁百元、谢延信、吕茂盛等矿工代表时心带情感,倾力而为。
我为《焦作矿工报》采写创刊40周年的消息,采用散文式写法,字字推敲,句句入情,当天宴会,我们焦作日报老总和矿工报老总一致认为,年庆消息写的如此出彩实在难得。
前天再回煤矿,虽然有太大变化,但是,前苏联留下的几大标志性建筑没变。
礼堂没变。
看到礼堂,让我想起过往。这里是我当时的精神支柱。各种演出让我在孤独中有了感情慰藉。
那个时候每个矿都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和篮球队,都急需文体人才。当年去招工的就是矿宣传队饰演《沙家浜》“郭建光”的同志。他问我认识不认识文体人才的朋友,我突然想起在建设马鞍山水库(就是现在的云台山子房湖)时有个一块搞宣传的小谢,他原来在豫东一个县剧团工作,后来剧团解散,他夫妇俩落户到修武农村。我知道他不仅会唱,而且还会前空翻,也会小翻。
我一提,招工的像打了鸡血,立马让我去找小谢。小谢当然愿意“吃皇粮”,只是这次招工对象是知青。中马村矿为了带走小谢,颇费了功夫。最后以特招解决了问题。
小谢进矿后成了名人,《智取威虎山》饰“李勇奇”,《红色娘子军》饰通讯员“小胖”,只要有翻跟斗的,他先出来翻一气,到后台赶快换一套行头,再返场翻一次,业余剧团有个如此人才是很主贵的。
还值得一提当时的“铁梅”、“阿庆嫂”扮演者叫小孙,她姐姐大孙在矿图书馆工作,在难见女人的矿区,这漂亮的姐妹俩很吸眼球。
有一年我去矿务局采访,恰好碰到我矿饰演现代戏“柯湘”的小李。她当时也很红,热聊起来,她后来嫁到市区,夫唱妇随她也调到了市区。
我笑着告诉她,你可是中马村矿矿工心目中的大众情人,我宿舍隔壁的一个信阳人差点为你得了相思病。她调侃我,你想了吗?我说,我不敢想。
还有个花絮值得一提。
1993年,时任副总理的朱镕基同志到焦作考察,我要随行采访。朱总理来的前一天,我先期和矿务局领导班子座谈,做前期准备。采访结束,我的那个进了矿务局党委班子矿工弟兄张生赋还给我开玩笑:党委7名常委集体给你汇报工作,这个规格不低吧。我笑着回答,是我沾了朱总理的光了。
食堂没变。
看到食堂,让我想起刚刚进矿时吃上大米饭、白蒸馍的满足。
煤矿食堂的伙食还是非常丰富的,中马村矿食堂宽敞明亮有序。当时矿务局系统有几个矿因有特色而驰名,其中就有一句“朱村矿的姑娘,中马矿的食堂”一说。中马村矿是前苏联设计标准,食堂气派,全局有名。朱村矿临近中站区,是历史老矿,招的女工相对时尚漂亮。
进得食堂,看到开设的几个窗口都没变,顿时亲切万分。
澡堂没变。
煤矿的澡堂大而多池,出井口就可以进更衣室换洗,很人性化。
还有,主井和副井的天车没变,一二三号职工宿舍没有变,机关南北两幢长廊办公室没有变。
建矿70年,这么多主体工程没变,虽然后来都经过了修缮,但还保持原样,这从一个侧面也看到前苏联的设计理念和工程质量。
我在煤矿最后两年境况顺利,到供应科后因写墙报被支书看好,因为供应科李士让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听说他去世后我还特意找到他家,尽了我一份心意。后来我又被调到机关生产组搞矿井地质,自学点皮毛,还带了几天矿院实习生。
1976年我调往省电建三处。
出矿山,进深山,改行建电厂。
这是后话。
我两年前把我在中马村矿期间的日记摘抄成篇,现在我再另发,有兴趣的亲朋可关注我的《简书》,点击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