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生病了,八十岁的奶奶把积攒的鸡蛋送去给她补身体。住在同一小区的伯父新得了孙子,正惦记着奶奶养的老母鸡,不料遇到了奶奶提着大袋子颤巍巍地往小姑家走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村里人对与娘家走得过近的女儿有忍不住的嗤之以鼻。伯父早就非常不满已经四十来岁的姑姑时常回来吃别的儿女孝敬奶奶的肉食,此刻见了自己所需之物被人所夺,心里更生怨恨。
不久,一场风寒把奶奶困在了床上,她托人给搬到镇上的伯父捎个信。伯父对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一听奶奶指望不上别的出门打工的孩子关键时刻还得靠他照顾,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对来人说道:“管她呢,生病就生病呗,死了更好!”
伯父大概忘了几年前七十多岁的奶奶是怎样不计报酬,人生第一次离开住了几十年的村子去帮他带孙女;怎样把自己种的菜送给在外做餐饮生意的他,为的是帮他节省一点成本;怎样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兄妹四个抚养成人。然而所有的付出似乎都抵不过一次没能如他所愿。
与我合租过的妹妹去外地工作好几个月了,房租早就停了,大量的东西却还放在我这里。想到自己可能会换住处,提醒过她处理个人物品,她以不确定不久后是否会回来为由要求再放一段时间。
暑假闲来无事,我便想把房子好好收拾整理一下,给自己腾出一个相对干净宽敞的空间。
发消息问她公共区域里一些貌似废品的东西能否扔掉,她一看“扔”字,竟生出姐姐在赶尽杀绝的念头,扬言要迅速还清我之前帮她渡过难关出的一笔钱,以示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我一头雾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与我相处二十多年的亲妹妹。也许她有自己的敏感和自尊,但她怎么可以忘记我们曾经是怎样在生活的风雨里相互扶持并肩而行,难道这么多年的血缘之情都不足以建立一份牢不可破的信任感吗?
母亲突然间生病,姐弟几人只有我在身边,照顾她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肩上。不是大病,却也需要几天的时间。我以为自己会很大度地承担一切,却在魔鬼的试探下看到了内心深处丑陋和不堪的一面。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还保留了许多她们那个年代村里人的习惯,比如过度的节俭。屋里不够亮,我想吃饭时把灯打开,她却嫌浪费电,执意要关掉。冰箱里的剩饭放了两三天依旧舍不得扔。更难受的是,当我们谈论一个话题时,思维永远无法在同一频道上。我极力说服自己去理解她,可是真的好难不发生争执。
刚好赶上周末,远方的姐姐、妹妹和弟弟都在愉快地吃喝玩乐,而我在逼迫自己去忍受。不得不承认,我对他们都产生了抱怨之情:为什么把困难留给我?我甚至指责母亲和父亲的重男轻女、封建保守。
当母亲病愈,我也回到自己的生活,不禁对她充满愧意。我忘了她和父亲是怎样的勤劳苦干以让我们的求学之路不那么艰辛,忘了她生在一个不幸的年代只能有现在的知识水平,甚至忘了我曾经说过要努力让她的后半生活得更好一点。
可是,我终究还是一个自私的人,挣脱不了自我的樊笼。
以前读莎士比亚,不能理解奥赛罗为什么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挑拨离间,而杀害彼此深爱过的妻子。如今看来,全然地相信、理解他人非常人所能为,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关注自己多于他人。这是我们无法克服的局限性,也是人世间诸多悲剧的来源吧。
卷耳
2019年8月12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