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回来前，王八先到了。
他是来找奶奶的，显然他已经失去了主见了。直到那次看见王八我才知道，人无论多大的年纪在遇到一些事的时候，都会失去主见或者惊慌失措的。我们都有无能为力的事，不管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多久。
知道奶奶去地里还没有回来，王八站在茅屋前整个人都在抖，却也一言不发。
二叔给了他一支烟，他接过抽了起来，只是始终没说一句话，我那时还理解不了他的痛苦，那时候死亡离我很远，虽然刚刚经历了十三离开了的事实，可我其实没有很真实的感受到那种痛苦，于我来说更多的是悲伤。痛苦可能包含着悲伤，而悲伤可能范围要小一些，就比如每次看着小白飞走了，我会感到悲伤，可要说痛苦确实没有的。
看着在那里颤抖的王八，二叔站起来打算去地里找奶奶，就在二叔刚刚站起来时，奶奶也从地里回来了。
“王啊戈死了。”等奶奶回来后，不是王八而是四叔跑到奶奶跟前，说出了这句话。
奶奶看着四叔，或者说是根本不相信她听到的话，我想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又不好使了。直到他看到呆站在一边的王八。
“怎么回事呢？”奶奶用一种我形容不出的语气问道。
“爬树上去砍猴子，被树枝给戳死了。”四叔虽然害怕，可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四叔说的时候，我站在一边，一直看着四叔。我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王八我更心疼四叔，我觉得他实在被吓坏了，直到他站在奶奶跟前他的身子才算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他用一只手揪着奶奶的衣角不放，躲在奶奶身后。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到四叔说完了一切，王八才开口说道。
我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在村子里还好，可在这山谷里，本来就那么几家人，而且多数还是半大孩子。有哪个父亲能直面自己死去的孩子呢？
所以王八来找奶奶也在情理之中，可奶奶又能怎么办呢？
“二，快去叫你爹回来。”奶奶始终是经历那么多的人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在这种事情上，爷爷确实比她要有用得多，只不过更多的时候，爷爷太沉默了，他的沉默比二叔更深，所以没有人或者说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那种能力。
与十三走的时候不一样，那天天气很好。有鹦鹉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鸟在山谷里鸣叫着，那群刚刚逃走的猴子似乎感受到了同伴已经遭遇毒手，停止了呼唤回到了河对岸去了。
还有一群黑色的鸟，一直围着山谷上空转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似乎头顶有红色的点，其余的全身黑色，或者也参杂着别的颜色，只是由于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我看着那群围着天空转圈的鸟，感觉一切都有点不真实。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不过是眨眼间，可就这样一瞬间王啊戈就没有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两兄弟或者说不喜欢他们一家人，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突然间就这样没有了。哪怕是一片叶子一朵花从盛开到落下来，都要经历许久的时间，可王啊戈的离开像是什么都没有经历一样。或者说他就经历了一场捉动物的游戏，想到这里我又想，难道是与奶奶说的一样，他们真是遭报应了，真的是那些被他们毒死了的动物回来索他们的命了。
四叔一直揪着奶奶的围腰，已经平静了许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我心里想有妈的孩子是快宝。不知怎么滴，想到这些我站起来向着四叔走去，我贴着他的身子站着。
“别怕啊，啊良。”感觉到我靠近，四叔放下了抓着奶奶围腰的手，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害怕，你也别怕了，四叔。”我很认真的安慰四叔，那时候的我便没有吹牛，我真的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我的心里我离他们实在太远了，远得就如同出来没有相遇过一样。
没一会，二叔带着爷爷回来了。到茅屋后的爷爷放下手中的工具，一句话也没有说，领着王八和二叔就向着王家茅屋走去了。只是这次他们走得很慢，我甚至看见他们走后的草丛都没有怎么晃动。等爷爷他们完全消失不见后，四叔又回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四，去把海军和秋云他们叫过来吧。”四叔刚刚坐下来，奶奶又开口道。
“啊良，你和我一起去。”四叔没有拒绝，只是要求我一起。于是我跟着四叔就出发了。
“他死得太惨了。”在去路上的时候，四叔像是忘记了我还是个孩子。
“啊，怎么惨了？”我感受不到害怕，也不知道四叔说的惨在哪里。
“他是被树枝戳着挂在半空的，一下就断气了。”四叔一边走一边形容。可我还是想象不出来。
“哦。”我虽然想象不出来，可回答四叔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寒冷。
“啊。”于是我不经意发出了一声寒颤。
“啊，快到了快到了。”直到那会，四叔似乎才醒悟过来，他身边的不是海军，而是我。
我们到的时候，海军正在烧火。
“你们在那里哇哇叫什么呢？”我们还没有开口说话，海军就问道。
“王啊戈死了。”四叔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说道。
“啊。”海军显然也不相信，本来蹲着的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呢？”接着他问了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
于是四叔又把所有他见到的讲了一遍。
“天收的。”与别人不一样，海军听完立刻下了决断。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一天。”他甚至加了这样一句话来表明他的肯定。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根烧着火的木头，木头上还有隐隐约约没有熄灭的火苗，没有燃着火苗处不断地有烟飘着，熏得四叔和我流下了眼泪来。
“我们得去叫上秋云姐他们，一起看看去能有什么帮忙的。”四叔不愿意跟海军瞎扯，于是说道。海军于是灭了火，跟着我们一起向秋云姐那里走去。好在那天出事在早上，都没有出去放牛或者干活，我们到的时候秋云姐他们也在茅屋里。
听完四叔的话后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有秋云姐家老公跟着我们一起。
“小孩子不能到那样的地方去，所以她得陪下来带玉珠。”秋云姐这样和我们说。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没有人争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