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我吗?”
那声音,冰冷、带笑,却和他自己的嗓音一模一样,如同毒蛇般钻进张哲的耳朵,瞬间冻结了他的脊髓。
黑暗中,他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顶着“张哲”脸的东西,正从床上坐起来,并且……靠近了他!
极致的恐惧超过了阈值,反而引爆了求生的本能!
“滚开!”张哲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对着那东西,更像是为了驱散自己内心的崩溃。他凭着记忆和感觉,猛地向旁边扑去!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也借此躲开了那东西可能伸过来的“手”。
他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爬行,疯狂地摸索着。冷光棒!掉到床底下去了!
他的手在冰冷的地板上扫荡,终于触碰到那根散发着微弱幽绿的棒子!他一把抓起来,像握着武器一样,猛地转身,将光芒对准床上!
幽绿的光晕照亮了床铺。
空的。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凌乱地掀开着,仿佛刚刚有人匆忙离开,但那个恐怖的“另一个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非人的气息,以及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的诡异问话。
张哲背靠着墙,剧烈地喘息,冷光棒在他颤抖的手中晃动不定,让墙壁上他的影子像是个扭曲挣扎的恶魔。他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客房,每一个角落都在绿光下显得鬼气森森。
那东西……去哪了?
它只是幻觉?是这栋房子针对他精神制造出来的又一个残酷把戏?
不!那触感,那声音,那冰冷的恶意……真实得可怕!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了!这里一点也不安全!
他颤抖着站起来,耳朵紧贴着门板,仔细倾听。
门外一片死寂。之前走廊里那粘稠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他必须出去。尽管外面可能更危险,但被困在这个刚刚出现了“另一个自己”的小房间里,只会让他更快地疯掉。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拧开门锁,拉开房门!
走廊里依旧漆黑一片。他手中的冷光棒是唯一的光源,只能照亮身前一两米的范围。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不敢回头再看客房,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客厅的方向摸去。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上。
终于,他回到了客厅。这里同样被黑暗吞噬,那几盏特定照明灯依旧死气沉沉。空气里弥漫着那滩粘稠液体留下的腥臭气味,但地板上那滩“血”和那个扭曲的人形怪物也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被重置了,只留下恐惧的记忆。
这栋房子在玩弄他。它展示恐怖,然后又抹去,让他怀疑自己的神志,从而更容易被吞噬。
他靠在壁炉旁,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黑布依旧堆在墙角,镜面在冷光棒的微弱光芒下,反射出他此刻狼狈不堪、惊恐万分的影像——一个手持幽绿光棒、面色惨白如鬼的男人。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油然而生。刚刚的经历让他对“自己”的形象产生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他”也死死地盯着他。
一切似乎正常。
但几秒之后,张哲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
不对劲。
镜子里……他手中的冷光棒,光芒是稳定的。
但他现实中手中的冷光棒,因为他的剧烈颤抖,光线是在不停晃动的!
为什么镜子里的光……是稳定的?!
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空着的左手。
镜中的“他”,也同步抬起了左手。
他稍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冷光棒。
镜中的冷光棒……依旧稳定地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没有丝毫晃动!但镜中“他”拿着冷光棒的手臂,却做出了晃动的动作!
视觉和光影出现了割裂!镜子里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
而镜中那个“张哲”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那双映不出绿光、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嘲弄?
张哲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面镜子……这面镜子根本不是什么映照现实的工具!它是一个窗口!一个通往某个扭曲空间的窗口!而里面的那个“倒影”,是活的!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镜中的“张哲”,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像冰雪一样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在张哲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镜中的“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现实中本该拿着晃动冷光棒、但在镜子里光线却异常稳定的右手。
镜中的手,抬起的动作与现实中张哲抬起左手的动作完全不同步!它是自主的!
那只镜中的手,对着现实中的张哲,轻轻地……勾了勾食指。
一个邀请。一个嘲讽。一个命令。
同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来……”
张哲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几乎要转身逃跑!
但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是外在的束缚,而是他的身体……拒绝执行大脑的命令!他的四肢像是被无形的线缆操控着,变得僵硬而陌生!
不!不!
他在内心疯狂地呐喊,挣扎,但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面诡异的镜子走去!
脚步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不!停下!放开我!”他试图嘶吼,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连声音都被剥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靠近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带着诡异微笑的“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镜中的“他”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非人的口腔。
冷光棒幽绿的光芒照在镜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距离镜子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的身体停了下来。
然后,在张哲无比惊恐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空着的左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朝着光滑冰冷的镜面……伸了过去!
不要!不要碰!
他的内心在尖叫!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镜面。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触感并没有传来。
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冰冷的、带有弹性的、仿佛触碰某种生物粘膜的……诡异触感!
而镜面,以他指尖触碰的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融化!那个微笑的“张哲”影像变得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涟漪中心再次浮现出的景象——二楼的走廊!那扇微微开启的主卧室门!门缝里那片蠕动的、有着无数光点闪烁的浓郁黑暗!
这一次,影像无比清晰,仿佛一扇真正通往那里的门正在打开!
而那扇门,正在透过镜子,强烈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面传来!不仅仅是身体,仿佛连他的灵魂都要被吸扯进去!
“呃啊啊啊——!”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咆哮,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被彻底吸入那片黑暗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仿佛玻璃彻底爆裂的巨响,猛地从他胸前迸发!
是那个一直毫无反应的、甲方提供的护身符!
它毫无征兆地炸裂了!变成了一撮黑色的粉末,从红绳上飘散落下!
同时,张哲感到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三四米外的地板上!
“噗——”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眼前一阵发黑。
那强大的控制力和吸力瞬间消失了。
他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全身像是被拆散了一样剧痛无比。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面镜子。
镜面似乎恢复了正常,映照出客厅的景象和他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只是镜面中心,他刚才手指触碰的地方,出现了一小片蛛网般的裂纹。
裂纹中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蠕动的……黑色雾气,正缓缓渗入镜面,消失不见。
刚才……是那个护身符救了他?但它是以自我毁灭的方式,爆发了最后的力量?
这意味着什么?甲方提供的东西,并非完全无用?还是说……这本身也是仪式的一部分?用护身符确保祭品能活到“正确”的时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剧痛,使不上力气。
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客厅角落里,那个原本被黑布覆盖的、较小的装饰镜的黑布,也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光滑的镜面里,映出的不是客厅角落。
映出的,是二楼主卧室内部的景象!
虽然模糊,但他能看到……那房间里似乎吊着什么东西……很多个……摇晃的影子……
还有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
仅仅瞥了一眼,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污染和恶心感。
“咚!”
“咚!”
“咚!”
那口古董挂钟,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敲响了!
钟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洪亮,都要急促!仿佛带着某种愤怒和急迫!
张哲艰难地扭头看去。
钟摆疯狂地摆动着!
指针……发疯一样地旋转!最后,颤巍巍地……指向了——
五点五十五分。
天……似乎快要亮了?
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蓝色的光。
但这并没有带来任何希望。
因为张哲清楚地听到,在那催促般的急促钟声里,夹杂着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更加清晰、更加饥渴的低语,从二楼,从镜子深处,从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涌来:
“……时间……快到了……”
“……门……就要开了……”
“……准备好……”
黎明前的最后时刻,正是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这座寂宅,正在为最终的仪式,拉开序幕。而遍体鳞伤、几近崩溃的他,就是那个唯一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