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II

深渊之一
一切都化作光影流出,直到前几天,那光影又涨到屏幕之上,我的“心理医生”朋友Captain Xu来问我橙子的故事。
他听了我的描述,认为橙子是坠入了BPD(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深渊。他解释道,这种人对亲近的人既会表现出极度的依赖,又会伴随着极端的攻击性。“这个绝对不正常啊,对你有重度依赖。”我还是老样子,半信半疑。他紧接着抛出几个问题,像一把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我的记忆。
“我如果两个月不发你消息,你会一直和我说话吗?”
……
“那么她休学是这件事发生之前还是发生之后?”
“然后就休学了,对吧?”
“那她就是BPD,重度依赖之后被拒绝,抑郁了。”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生有点怪,她不喜欢古典,却一直和你听古典。她明明喜欢二次元的歌。”“而且是一直听到结束。”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橙子的这些行为,都是重度依赖的体现。他最后下了结论,她就是BPD,在重度依赖被拒绝后,陷入了抑郁。他坚定地说:“这不是你的问题,绝对不是。”但我心里那团愧疚的火焰,却因此烧得更旺了。

深渊之外
听着他的分析,我的思绪飘回了那片操场。
午后的操场总是宁静祥和,坐在长椅上,向外张望,远处食堂的人影若隐若现。整个画面呈现出暖色调,身边也偶尔有欢声笑语穿过。我甚至还记得那天我在纸上写下:“一层淡淡地金色犹如冰面上的水层,铺满了整个操场,长椅旁落着两个人影。”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嚣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这片阳光下,两个无忧无虑的剪影。
下午的操场常常显得灿烂。在操场的栏杆旁,我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任由树影间漏下的光斑跳跃,像是一枚枚金币在与我对话。我向她抱怨同学们的流言蜚语,她轻松地说:“其实你要是女的就好了,那我们两个玩得好也没人说了。”“没有,你要是男的也就好了。他们就只会因为我们两个是异性然后瞎起哄。”那时,我们彼此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夜晚的操场笑声不断。一天的趣事都在这里尽情释放。我、她和我的同桌,像三个老朋友一样,聊着天马行空的话题。同桌笑她说话吵闹,她则笑同桌的桌上总是堆满餐巾纸,还要麻烦她来丢。

走向深渊
我独自在操场散步的影子,渐渐取代了曾经的两个人。在操场的一隅,凯文老师正带着初中部的孩子嬉戏,笑声朗朗。凯文老师看到慢慢走近的我,问我怎么不见橙子,我说,她生病了,没来。听班主任这么说,我当时也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之后,操场上就再也不见她的身影了。

两个深渊
前几天我找出了张同学的截屏,那是橙子写的小作文。我立马拿去给Captain Xu分析。“这个有病史,遗传的。”
“应该是双向情感障碍。”
“双向情感障碍是遗传的。”
“双向情感障碍分为躁狂期和抑郁期。”
“这个双向情感障碍和边缘人格障碍,连很多心理医生都分不清,因为太像了。”
“她说她初三的时候很狂,符合躁狂期特征,然后双向的人说话天马行空,思维很跳跃。”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精神类疾病都不是绝对的,什么我得了我没得,很模糊的,判断有没有主要看程度……其中也确实存在一些BPD的特质,这在临床上很常见(共病现象)。”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沉重的锤子,击碎了我多年来的自欺欺人。我曾以为我懂得了什么叫“将错就错”,可我只看到了自己眼前那片狭小的泥潭。我曾以为我给她带来了些许阳光,可实际上,我的无心之举,不过是在她本来就脆弱的深渊边缘,轻轻推了她一把。我以为自己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被卷入了流言的漩涡,但朋友的话让我意识到,我的“无心”,在我看来是逃避,在她的世界里,却是依赖的支柱被无情抽走。
我曾以为我与她身处同一个深渊,都是流言蜚语的受害者,我把这一切归结为青春期一场荒诞的闹剧。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根本是两个深渊。我的深渊,只是校园里的一场小风波,我可以选择“将错就错”;而她的深渊,却是根植于内心的疾病,她没有选择,只能跌落。
当阳光再次洒在我身上,我感受到的不再是温暖,而是如芒在背的灼烧。我深深地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我的错。我错在将一场无心的巧合,当成了一场自导自演的戏;我错在没能看清她眼中的依赖,是内心呼救的信号;我错在当那根救命稻草断裂时,我却自以为是地当作了一场无所谓的赌气。
当这一切都清晰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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