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在河北沧州一个小村子,兄弟三人,他是行大,因为家里地少且贫瘠,三个兄弟很小的时候随同村里人到城市讨生活,解放后都落在城市,为了照顾父母,父亲放弃留在北京大城市工作,选择离家近一些冀南三线小城,后来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从朋友那里得知,从北京到沧州比冀南到沧州还近百十公里,交通更便利。
给爷爷过六十大寿后,父亲每年都会亲自或派我们兄弟回老家陪两位老人过年,最开始是大哥回家,后来大哥成家后重任落在二哥身上,二哥78年入伍当兵,79年的春节父亲本打算自己亲自回家陪爷爷奶奶过年,怎奈单位过年有工作,常年先进工作者的父亲无奈安排我回家,那年我上初二。
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得去,本村堂哥同我们在一个城市工作,腊月二十七父亲用自行车把我送到火车站,提起家里唯一的旅行帆布包跟随堂哥上了火车,帆布包内塞满了父母给爷爷奶奶准备的年货,放在最上面的是用纸包的散白糖,白糖还是父亲托朋友买的,临出门母亲一再叮嘱别压坏了。
回家的路漫长,不到四百公里的路,坐火车需要整整一个晚上,堂哥一上车就在火车连接处寻到一处站位,我紧挨着站着,堂哥比我年长三十岁,性格木讷不善言辞。探头往车厢看看,过道上站满人,面前不时有人通过,时不时还要把提包拿起来,唯恐行人不小心踩上去。
一宿未眠,站到腰酸腿疼,凌晨下车,朦胧中没有看清车站是什么模样,就被乡下的堂哥请上车。两个堂哥一人骑一辆“二蹬”,具体是什么牌子的自行车不记得了,很多自行车大梁上用自制的条绒布包裹,但是基本多是二八大杠,车站小广场前有不少人从事“二蹬”营运,自行车后轮两侧有置物架便于放置提包等,人就坐在后架上。
两个堂哥都是“二蹬”行业高手,载着百十斤如若无物,国道上敢同汽车飚,穿过田埂,过小巷,坐在后面的我一路心惊胆战,光怕被颠下去,紧紧抓住车架子,等到一路坎坷来到爷爷奶奶房前,右手五个手指怎么也无法伸展,也不敢同两位老人讲,只有藏在衣袖内,待到下午才恢复自由。
爷爷奶奶历经苦难人生,沉默寡言,没事的时候一人一个烟袋锅,坐在炕上闭着眼,熟练装烟,点烟,吸烟,然后把烟灰磕了,再一次重复前面动作。奶奶开始原指望我能担水,但是自从把桶掉井里后,把我一顿骂后,依然还是让堂哥每天早上把缸挑满。刚到家做饭时候帮奶奶烧火,奶奶总是抱怨我烧柴太费柴,最后也取消烧柴职责。
爷爷奶奶居住三间土屋,听奶奶说夏天爷爷才找人把北山墙用掺杂麦秸泥涂一遍,不然这个冬天更加透风。中间进门是摆放一个八仙桌,两把太师椅,门两侧盘着灶台。东西两间房内都有炕,只是西屋不住人放着粮食和农具,当地风俗来人就上炕,吃饭时候摆上炕桌,大家盘腿坐在炕上。
三十早上奶奶早早把我喊起来,首先在木头上用古老铁铳在烧纸上砸一排排印记,不多时候几个堂哥堂弟已在门前等候,有大堂哥带领,一行人往村北面地里去上坟,冬季田野一片荒芜,麦苗刚刚出土,几个堂哥一边走一面放二踢脚,寂静田野上炮声轰鸣,村里有上坟早的已经回来,各自的队伍互相打着招呼,坟前祭拜磕头完后各回各家。
回到老屋,奶奶已经打好浆糊,栅栏门,厢房、老屋门口贴对联、窗户上贴窗花,开始前把院子散水,扫地。中午饺子端上桌,爷爷拿出一挂鞭,挂在竹竿上,让我点燃,这时候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最后连成一片,放完炮才能回去吃饺子。
下午的日子比较惬意,先去村里唯一商店转一转,泥土柜台后面商品寥寥无几,饭后街上人越聚越多,一种游戏即将开始,因为不熟悉只有站在墙边远远观望,起初问了旁人游戏的名字,但是随后就忘了。只见一排人站在一个画线后,分别把手中貌似巴掌大的铁饼投掷远方的目标,目标是一个很小的洞穴,每当有人投掷进洞,就会引起观众一片喝彩,胜利者会收取参与者的压的钱,距离越远每个人压的越多,二堂哥今天手气绝佳,一把就收获一元六角,喜得堂哥发了一圈烟。
晚饭过后,守岁开始,八仙桌上已经摆上贡品,香点上一晚上不能断,爷爷严肃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五瓦白炽灯因为过年换成十瓦,屋子明亮不少,但是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每当出门去外面上厕所,打着手电战战兢兢,返回屋内如负释重。守岁的时间真难熬,为了打发时间,把从家里带来的寒假作业拿出来,写作业的同时还要不时看看香燃的情况,午夜时分强打精神点香接香、、、
凌晨被爷爷一巴掌打醒,懵懵懂懂初一来到了,外面天还黑魆魆,邻家叔叔就来给爷爷拜年,当地叔喊“shou”。自己也赶紧给爷爷奶奶行礼拜年,但是又被爷爷一顿训斥。邻家叔叔一顿教诲才知,当地给长辈拜年,请长辈首先在炕上坐好,隔着门帘在堂屋面北跪在蒲团上,喊一声"爷爷奶奶过年好,我这里给你拜年 ‘’!
初一的饺子还没有吃到嘴里,院子里涌进一群又一群的拜年的人,本家在村里是大姓,每十年族里长者聚在一起排出“十个字”,我们的名字中间字就是辈分象征,同字辈有三十多人来给爷爷奶奶拜年,奶奶赶紧把我这个城里来托福一个堂哥,让他带我去拜年。
堂哥在前面,带领着三十多人的队伍,走街串巷,浩浩荡荡。走在前面两个人扯着一个破门帘,每到一家,堂哥领着几个年长的,喊“四爷爷、三大娘,给你拜年了”,他们在屋里磕头,我们多数人就在外面院子门帘上磕头,然后起身,爷爷、奶奶、叔叔、大爷拜完年后拿着红纸包着小包分发每一个人,出门打开看看多数是一角钱,多的是两角钱。
我们这支队伍从村西走到村东,然后又到村南,在街上碰到其他拜年队伍多是作揖行礼,临近中午,我们这支队伍基本上完成使命,回家坐在炕上盘点一早上磕头挣得钱,总数竟有两元六角巨款。
午饭后奶奶喊来堂哥,编排初二到初十拜年的事宜,初几到大姑奶奶家,初几到小姑奶奶家,初几到姨奶奶家,中午在哪家吃饭,晚上到哪家吃饭,还需要提前备好自行车,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还要去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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