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图标在22:08分不合时宜地亮起,我点开,是前男友发过来的,“你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问候我呀”—没有标点符号,单单站定的每一个字都是力透纸背的控诉和失落。我却在第一时间哑然失笑,摇摇头,这个大孩子呀……
距离08年汶川地震,竟然快要到10年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个彻底翻页的十年,所幸我仍然“想吃,想爱,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去年冬天,妈妈给我拿了个快递,拆开来看是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她很焦躁,仅从书名便快速过度解读出我执意不愿谈恋爱结婚的坚定决心,遂对我进行苦口婆心地劝解说服,我就差没在她面前现场掘地三尺,挖出一个合适的男朋友来“以示清白”了。
走在第三个十年歪歪扭扭的轨迹上,我会照着镜子,斤斤计较着眼角蜿蜒的第一条皱纹,皮肤上某个不知出处的斑点,以及腿上去年因撞到车门得到的并且看样子不准备痊愈的疤痕。—这是岁月留给人们的犒赏,没有人可以免俗。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上高二的我刚从一场并不美好的午睡中清醒过来,呆呆地趴在桌子上回神。突然感到前桌正在踢我的桌子,我定了定神,带着慵懒和倦意让前桌那个爱恶作剧的家伙停脚。却在猛然间惊醒,发现前桌也正调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他的脚在他桌肚下面好好地放着,这可以说很不符合自然规律了。我们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呆坐在位于五楼的教室里,对于灾难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所畏惧。直到班主任这时冲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大声疾呼,让我们赶快跑,我们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地震。在这之前,这个语词不过是在历史课本上跟东汉科学家张衡紧密捆绑在一起而已。偶尔我也会把它跟意大利庞贝古城维苏威火山爆发,以及古巴比伦王颁布的《汉谟拉比法典》平行地放置在一起—年轻幼稚的我总是充满旺盛蓬勃的好奇心,喜琢磨一些古远无解的难题,大抵是因为这些都没有标准答案吧。
初恋从掐架开始。我通过在新生入学大会上数学姐说过的“You know"次数,成功地吸引了坐在我前排某个男生的注意,他开始专注于听我数了多少次“you know"。会后他跑去问我们班涛哥我的电话号码,涛哥管他要五块钱。他表示不服,暗下决心要让我成为他的女朋友;而我在得知涛哥竟然只管他要五块钱之后,表示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逆反心理作祟下不仅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还给他我的QQ号码,电子邮箱。幸好那会儿还没有微信和微博,否则通通五块,样样五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两个月后,我成了这个男生的女朋友。我全然不会爱人,甚至还没能学会接受爱。加缪曾说,“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显然我一直走运,却长期不幸。
高中时,我坐在物理课堂上,黑板上是天书般的公式,我随手转着圆珠笔,发现牛顿三定律的世界很难接纳我,于是我收拾铺盖毫不犹豫地滚去了文科班,就此和科学说了拜拜。自此我对科学就充满了仰望和崇拜,以至于我把这种感觉物化,转移到了科学学的好的人身上。理科生背景的他科学自然学得还不赖;他从汶川大地震中捡回了一条命,自称从此以后笑看生死,从容豁达。17岁的我为这种迷离落拓的气质着迷—殊不知这也许只是他为自己的惰性生活方式找到的最体面的遮羞布。
我把那些年看过的爱情小说里教会的对一个人的的全情投入和不计后果悉数用在了他身上,把“控制”当不由自主的深爱,把“麻木”当爱情滋生的亲情,把他对生活的怠惰和拖延当作是地震后遗症处理,以为是病都有痊愈的一天。恋爱中的点点滴滴我都用自带的滤镜过一遍,装点成梦幻泡影,眼前的他就像是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的盖世英雄。我猜中了开头,却自己亲手写了个结局。
2013年4月20日8时02分,我穿着睡衣,趁去楼下买水的空当,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寝室门外。然后雅安地震了,惊吓之余室友们悉数归巢,我顺利获救。
2017年8月8日21点19分,九寨沟县7级地震。我仍然像高二那年一样毫无知觉,直到在成都的弟弟打来电话报平安(心疼弟弟两秒,这孩子多懂事呀)。朋友圈里铺天盖地的哀悼和祈福带我回到高二,回到大四,回到对那个我爱过和不爱了的人的回忆里。如今满身疲惫地在人海中跌爬,我偶尔也会抱怨为什么当初放弃了牛顿三定律,为什么不肯遵守高中毕业时给自己许下的大学期间“勿谈恋爱”的承诺。好像不放弃我就可以学得懂,不谈恋爱我就可以不受伤。
此刻的我开始期待得更多,越来越知道生活是什么味道,越来越好奇明天会给出什么样的新菜品,感情给生活到底添了怎么样的一笔色彩,穿上嫁衣的那刻会不会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满足。还有,未来给我戴上幸福对戒的他究竟是不是我一直期待的盖世英雄。期待如此繁盛,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只贪婪的猫咪。
可我不再是当初漫不经心就可以邀得全世界宠爱的孩子了。
十年前你若问我,我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会说,优秀而独立;
现在,同样的问题再问我一遍,答案是,善良而温柔。
想到的事,就去做吧。
山河破碎,故人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