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急诊转过来了一个急性肾衰竭的病人，听老师们说没有多少时间了。照例，我去给她做心电图。
科室的病房都满了，只得在本就拥挤的病房里又塞下一张床。病房门口的几个家属急做一团，我推着心电图机穿过人群挡在一人宽的过道，抬头一看，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一股北方农村特有的“炕味”从这里溢满了整个病房，一时之间不知该称呼她“阿姨”还是“奶奶”。十月份的日子，她却穿着厚厚的黑红相间的大花袄，头上还围着黑色的头巾，她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我却还是笑着。想起老师们的话我心酸却又无力。
“阿姨，我先给您做个心电图，您不用动，把衣服撩起来就行”。我低头整理她的衣服，穿的太厚，有点费劲。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穿的太厚了”。
“没事儿，不用着急。”到了最底下一层，是黑色的半截儿背心，她又说起了话：“我儿媳妇给我买的，我看别人都有，给我儿媳妇说了，她就给我买了一件”，言语之中都是骄傲。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就问她：“阿姨，您今年多少岁了？”她笑着回答：“我49。”
我一时语塞。跟我妈妈一样的年纪，没有穿过内衣，一件半截儿的背心已经是她觉得很珍惜的稀有物件了。做完心电图，不忍离去，就想跟她聊聊天。
“阿姨，您是哪里不舒服呀？”“我拉肚子，一个多月了，不见好，实在没力气了，儿子送我来的。”我感到震惊：“这么长时间，您怎么没有早点去医院看看。”“我在家带孙子，那天有点剩饭没舍得倒，又不敢给孩子吃，我就吃了，结果拉肚子了，我想着过两天就好了，一直拖到现在，先去的县医院，不知道咋了，今天又转到这来了，怕得好好治治，小儿子还上学呢，娃跑的耽误学习了，怕得不少钱......”
我只能安慰她：“没事儿，阿姨，咱这大医院，大夫水平高，好的快，你别担心啊。”说罢，我就赶紧走出了病房，在门口看到了她的小儿子，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着急的望着家里人。内心更加酸楚。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朴实善良的、和我妈妈年纪一样的母亲因为一碗剩饭，拉肚子那么久没有看过医生，生命仅仅剩下一个多月......
我不知怎么形容，在我心里，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当天下午，她又转去别的科室了，我无从得知后来的事，只希望如果真的有来生，她能不那么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