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躺进它。我被四个人抬起来,躺在这用六块涂了黑漆的木板钉打拼凑出来的昏暗空间里,摇晃前行:
那晚如果你不来,兴许我会喝上一点白酒,晕晕乎乎地睡去,连最后一丝愧疚也将消失。可你终究是来了。你太年轻,太气盛,砰地一声把门推开,气呼呼站在黑暗中,尽管还看不到我人在哪里,就冲着床这边喊是不是我捣的鬼。没等我做出回应,你说肯定是我因为除我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跟吴来福接触过;你说他是个自闭的人,他周遭都是外村的人,只有我才可能跟他说过话。我坐在床边,听得到你怒气冲冲的喘息声,我没敢点头,冲你摇头时腿一直在抖。我不敢承认是因为经受不住这么大的罪,这种罪是任何人都不愿承担的。对它的恐惧搅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那天以后,那么多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像一具待宰的认命的畜生,吭哧吭哧哼着气,却一动不动。等你到了我这年纪,有一天你低下头去看,发现下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你会明白,你是你爹的儿子但你却不是哪个人的爹是多么可怕的事。如果吴来福变成疯子再也好不了,哪个女人会跟他呢?他只会成为全村人逗笑的傻子,一个光棍傻子。这样的话,他必将跟我一样,连半个儿子都别想有了,他家的血脉就在他身上断掉了就像我家的血脉在我身上断掉一样。我太能体会这种断裂的疼痛,就像你生活在半空,脚下软绵绵的没有根基,没有根基也就没了指望,你只能在半空中绝望地瞪大双眼,却不知该看向哪儿。所以我不能承认,因为那晚你站在我面前时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想过死。我觉得我还不够老,还没老到要去死,即使活着对我来讲已经没什么意义,就像现在,抬我的这四个人没有一个身上流着我的血,没有一个身上流着与我近似的血,但就像一把锄头,它被铸造出来并不只是为了锄地,到冬天没地可锄时它仍然会是把锄头而不是被塞进灶火里被烧毁——
都怪我去镇上看了那场露天电影。我不该去。我可以做的事很多,就算没事可做,像往常一样在村里闲逛也好啊。可你也知道,在我们活着的这块土地上,能有一场电影看是太不容易的事。因此我去了。大概全村的人都去了吧。刚进学校操场我就碰到了你,你抬起头挑高眉毛瞧我一眼叫我老黑。你们瞧不起我,从不多看我一眼。在你们看上一眼,知道眼前的那个人是我时,甚至在还没看到而只是意识到那个人是我时,你们指向我的只有刻毒的话,还有不屑一顾的动作。这没什么,我是黑,所有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在人前也确实低三下四,可你不该说我死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那时我就憋了一肚子气。后来电影放起来,我把这事也就忘了。除了我没有谁注意到,你挤过人群,悄悄走近那姑娘,再也不移一下脚步。碰巧的是,在那姑娘的另一边,吴来福正看她看得入迷。你保准是看上她了。我站在最后一排,站在你身后不远处,就着荧幕微弱的光看得清清楚楚,你看她的眼神像一只急不可耐的手伸到她下巴上,甚至还要把它往上抬一抬。我看得出,你很紧张,你当然紧张,无论你的脾性多么自傲,遇到让你心怦怦乱跳的人时,你也会浑身发紧,就像脱缰的野马见到漂亮的母马也会心甘情愿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根缰绳。你碰她的肩膀时,手止不住抖动,动作很轻,却吓得他俩同时叫出声,就跟你一下子叫醒了他们两个人而他们俩恰恰是两只极易受到惊吓的小鸟。那姑娘跑走后,你狠狠斜他一眼,接着追过去,回到原处时,你发现吴来福也不见了。你拍拍我的肩膀,就像我是十九岁的小伙子而你才是五十岁的老头子,你让我帮你找到他。从你皱起的眉头和晶亮的眼神和歪起的嘴,任谁都看得出,你发怒了你想揍他甚至你还想要了他的命。嘱咐完之后,我们分头去找吴来福。你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猴子,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扒来扒去,跳上跳下。其实根本不用找,因为在你跑去追那姑娘时我一直盯着他,可我快速走进了人群,脸上摆出一副找人的模样。等我们再碰头时,我没费一点力却呼呼喘着气告诉你他就在那里,并伸手给你指出方向。你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向他。雪就是这会儿下起来的。起初看不见雪花,只是偶尔感到脖子的某处一下冰凉,到后来,雪才像一丛丛柳絮飘起在漆黑的天空。我看见你推他再推他,他跌倒在地时没说一句话。也许那会儿你也纳闷,他怎么傻愣愣的像根木头?我也在纳闷。他应该反过来推搡你,至少要骂你几句,但他只是任你推,连看都没看你一眼。等你觉得没趣了,气消了,想要走开时,他缓过神来好像睡醒过来;他跳起身,一口咬在你的腿上,咬得那样拼命,再也不会松口似的。当时我就注意到他的眼神了,跟你后来看到他的眼神时反应一样,我被吓住了。那是我活了这五十年第一次,现在看起来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样古怪的眼神——直愣愣的,一转不转,很空洞,却因为太空洞而看上去像是里面燃着一团没有颜色的火,而那火也是空洞的。接着就是你的反击与叫声。你猛捶他的头,不断地击打,像在捶一块腐朽了的木头,你是想锤烂它。他毫无反应。听到你的叫声,挨近你们的几个人围过来,使劲把他从你腿上拽了下来。他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神仿佛是为了跟身体保持一致似的也是直愣愣的,他朝你的方向看去,眼神虚无,什么也看不到。幸好就在这时电影结束了,几个乡亲把他背到赵医生那里。结果你也知道了。听说还是你爹告诉你的。第二天一大早,你爹用棍子把你揍醒,哭喊着告诉你,吴来福被你打疯了,连赵医生也治不好了。万幸的是,看电影时你爹和吴来福他爹坐在最前头,不然那晚你只能是爬回来而不是走回来的。你告诉我,你走回家时雪下得太大,你的双腿被冻得发抖,其实是腿自己在抖。你害怕了。刚开始我也像你一样感到奇怪,他怎么会这么不禁揍,只因为你打了几下他的头,他就疯了?后来我才想到,在你跑去追那姑娘时,我跟他说过一句话。想到这儿,我也害怕了,我的腿也颤抖起来。我跟他说这句话仅仅是想激怒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你推他的时候,把你好好揍一顿,因为那晚你总在说我又老又黑又蠢又没有儿子。吴来福从小性格孤僻,还有点神经兮兮,可我怎么也料不到,一句话能把他刺激成这样。我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我这一辈的人都知道却几乎被忘记了的事实:他是个带犊。他娘怀着他走了二十多里地,来到我们村,四个月后才生下他。直到那晚你走以后,直到天都快亮了,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吴来福的反应如此异常——
他娘生下他没多久便死了,几年后他爹重又娶了亲,生下两个孩子。那时他还小,他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中,对那个女人占据他娘原来的位置满怀敌意。也正因为这样,他越来越不合群,平日见到他时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少言寡语。当我告诉他他是带犊时,也就意味着,他爹不是他爹了。他没了娘,现在,爹也没了。他是孤零零的了。他像是浮在空中的风筝,只有一根细线牵着,这根线就是他和吴东元的父子关系,现在,线断了。你肯定以为,吴来福也看上了那姑娘,所以你才这么生气以为他坏了你的好事,其实不是。当那姑娘从你俩身边跑出来,我只看一眼就知道,原来吴来福在她脸上看到了他死去的娘。她们两个长得太像了,好像那姑娘是她投胎转世而来的。你当然没见过她。你们这一辈的人不知道,你们的父辈至少都听说过,吴来福他娘挺着肚子来到我们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
那是十八年前那个夏天的中午,我一个人在村口扬麦子。没有风,扬起的麦子直直落下,尘土飘在空中,被太阳一照,像一场黄色的大雾。透过这雾,我看见远远走来一个人,一个女人。我手中的铁掀慢慢落到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在铺满阳光的土路上,她的全身都洒满光线,像个金人儿。我的下体突然硬了,它像一支觅到猎物的枪,径直指向前方。那年我三十二岁,我从来没碰过女人也原以为这辈子也别想碰一下女人了,就在这时,她向我走来。她没有走到我跟前就跌倒在地。即使怀着孩子,她依然太瘦小,看上去像件衣服堆在了地上。我急忙跑过去,把她抱回了家。那两个月,我把自己的口粮省给她吃,饿得实在难受就喝水,直到肚子浮肿得和她的差不多大,我都没一句怨言。我很知足,因为村里的人都说:“真他妈邪门,老黑那老小子还真白白捡了个媳妇。”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在暗地里嘿嘿笑出声。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我想,白白捡了个媳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的孩子。人生孩子跟竹子长节一样,只不过方向相反。竹子是一节节往上长,而人是一节节往下长。我想,我会生下自己的那一节,他的身上流着的会是我的血,也因此他的长相、他的举止、他说话的语气、做事的风格都会和我相似。我死后,所有认识我的人将在他身上看到我。我将活在他身上,就像我爹活在我身上一样,就像我爷爷活在我爹身上一样,就像我爷爷的爹活在我爷爷身上一样,最后就像我的祖先活在我身上一样。你这个年纪的人也许不会意识到,其实你身上活着太多太多人,那些人身上的血和你身上的是一样的,颜色、气味、搏动的韵律,统统都一样,那些人是你最亲近的人,甚至有时候他们就是你本人。在度过了绝望的三十二年之后,我终于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可以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你当然体会不到,不过以后也许你会体会到,到那时,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说,那两个月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可是,只有两个月。等她把身体养得差不多,她就走掉了。短短两个月里,她看得很清楚,她躺在多么贫穷的一个家里。极端的贫穷几乎是这个家的传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延续至今,连呼吸的空气里都闻得到它的气味,那是一种略带霉味的空荡荡的潮湿气息。它渗入四面土坯墙里,四面墙经过天长日久,慢慢地也散发出这种气息来。打我出生起,我就呼吸着这样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里走路、吃饭、穿衣、干农活。我习惯它,甚至有些依赖它,因为它是这个家所独有的,也正因此,我才能意识到,我是独有的,而不像你们常说的“你都活成这样了,干嘛不去死啊”!除了这种气息,占据空间最大的就是我爹的那十几箱子书。几个箱子并排起来,比我们的床还要大。很久以前,它们被我爹整齐地排在西墙边,立在那里,成了墙的一部分。我长大后的某一天,村长派人把它们搬到街上当众烧毁时,我回到家,看到空空的西墙才知道,它们原来是可以移动的。烧箱子时,我爹跪在街边,眼泪不停地流,直到最后一撮火苗熄灭,他站起身,走进巷口,穿过家门,躺倒在床上,再没有起来。那些书我从小就读,书名越古怪的我越是喜欢,比如《先天易数卦辞》、《四书补注备旨》。我当然读不懂,可至少识了不少字。每当爹让我读书时,我娘就开始念叨。她说,家里连红薯叶都没得吃,还念那些狗屁东西。她说,都是因为我爹读了太多书,把地荒废了,家里才这样穷,和我那早死的爷爷一个臭德性。如果不是因为穷,她又怎么会离我而去呢?她是跟吴东元跑的。跑去哪里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回来时,她怀里抱着吴来福。她出走的那天,天空阴郁,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乌云。这像是一个预兆,不详的预兆。我不让她出门,因为她身体养好后,肚子大得走路很不方便,可她说只是在门前逛逛,老躺着也烦了。谁知这一逛就逛到了吴东元怀里。那晚我之所以刺激吴来福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我那时突然想到这些事,对吴来福他娘的恨就冒了出来。我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牙齿咯吱咯吱地响,我把这响声想成是在吃她的骨头。可我不得不承认,吴东元是个好归宿。他干活是个好手,全村数得上,还是他们生产队的队长。他们回来后,我拉着村长到吴东元家理论,吴东元说:“你和她一没登记,二没操过她,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以为她应该会知我的恩,我看着她,她只是轻轻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村长觉得吴东元说得挺对,一把把我拽走了。村里的人听说这事,都为我叫屈,可叫屈管什么用呢?后来我在路上碰到她,她闪在路边,我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想以后我儿子穷得娶不上媳妇。”我抬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她没哭也没叫,抬起头平静地看我,像在问:“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吗?”接着她绕过我,像绕过一块石头。都是因为穷。而在我们这里,在我们这个年代,穷就得断子绝孙。记得你充满嘲笑地问过我,也许你也问过其他光棍汉,怎么会连个老婆都讨不到?我只想告诉你,没人不想娶老婆生孩子,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娶到老婆生下自己的孩子。一想到这些,我就恨我爹。既然他是种地的命,就应该把地种好,读那些书管他妈什么用。他说读书是最让人享受的事,如果他还活着我会对他说,没人会饿着肚子读书,没人会在想女人的时候读书,没人会在终将死去却孤苦无依的时候读书。可笑的是,在他临死前,也就是他的那些破书被烧为灰烬半个月后,他把我叫到跟前说,“生不下儿子,别来见我。”我想,他在那时才看清楚,才意识到,他的家是这样穷,因此,他的血脉是这样脆弱,尽管我还有两个弟弟。我爹死时,我娘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只是站在床前他能看到她的地方,努力站直她外八得太厉害的双腿,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就像看着一只狗死去。后来有一天,也许是她不经意间想起了他,她给我讲起他们曾经的一些事。此时,回忆这些事时,我的思路像一条经久堵塞的河流突然被疏通,也就在此刻我意识到,那晚发生的事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甚至在我出生以前就开始了——
那时,我爹三十七岁,我娘十八岁。有一天,爹在书前抬起头,忽然想到,他都这个年纪了,还没个孩子。于是,他像一条四处乱窜的驴,慌忙敲响媒人的家门。一见是他,媒人们赶忙关上门,插上了门闩。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低着头,踩着月光,走回空无一人的家。那夜,无后的负罪感侵袭了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环视整个屋子,他想到,等他死后,这里将失去最后一丝生气,风吹雨打,墙倒门斜,直到别的什么人,他根本不认识的人来到,在废墟上盖起一座新房,于是这片土地跟他张家将毫无关系,他的张家和废墟一同消失了。他在房梁上取下一卷发黄的纸,铺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展开。“张广喜”三个字写在卷首,往下分支,经过中间漫长的臃肿的延续,最后只剩他的名字。而他的名字下面是一片空白,黑色的空白。一夜无眠后,第二天一大早,他跑到邻村,找到他从未走动过的亲戚,据说是他的远房姑姑,他央求他这位陌生的亲人帮帮忙,不然他下了地狱都没法面对早去的爹娘。在他无可遏制的哭声中,他的远房姑姑答应尽力去打听,几天后,竟然真被她打听到。那天夜里,她来不及回家,直接来到我家,告诉我爹这一喜讯。他高兴哭了,连那姑娘的情况问都没问只顾点头,反而是她讲完后严肃地补充说,那家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一根能够当梁的树给那姑娘的弟弟盖房娶亲。这难倒了他。他没有树。河边那一棵棵粗大的树木全是公社的。他那远房姑姑走后第三天晚上,他拿上刨子、锯子、绳子,独自一人去了河边。他在河边晃荡一圈,就像走在自家的后院,没一会他物色到一棵很直却不算太粗的树。从那天起,他成了贼,一个还算正大光明的贼。那天晚上,他一刻不停地刨土锯树,锯到一半时,他停下来。他知道如果要把这棵树隐藏起来,接下来的时间是不够用的。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河边。他把绳子在树上系紧,快要锯完时,他拉动绳子,控制好树的倒向。他反复锯,反复地慢慢拉动绳子,当树倒下时,他几乎快要笑出声来。可他没时间笑,紧接着他把枝杈锯掉,一个人托着绳子,一寸一寸地把树拉到了岸边的田地里。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从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大这么多的力气。那时节,正好收完棒子,棒子秸成排倒在地里,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他不慌不忙,用那些秸杆把树掩盖起来。他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天一亮,顾不上睡觉,他跑去他远房姑姑那里告诉她,树弄好了,要人来取,时间选在当天晚上。那个无月的黑夜,一个高大的讲话粗声粗气的男人赶着驴车,把一个十八岁的姑娘送到我爹跟前,走的时候,车走走停停,因为那棵树把驴压得快要喘不上气。那个日后成为我姥爷的男人用拳头搥打着驴的屁股,慢慢消失在路口,那是他唯一一次见我爹。父亲抱起我娘,急忙回到家里。他把她放下,点燃煤油灯,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个身材过分矮小,长着一双X型腿的丑女人是他的了。他连续两天两夜拼命换回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时,他感到疲倦,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当然,让他更气愤的是,除我之外,我那两个弟弟遗传了她的腿,外八字得太过厉害,他们长到成年,依旧只有十岁孩子那么高,腿向外撇着,像两根安装错位的假肢,不听使唤。由于他当初的疏忽,他的两个儿子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权利,而我理所应当地成为他唯一的寄托。从小时候起,我就不惜命地干活,口粮也只有那么一点,要养活的人一个比一个能吃。我知道,我迟早要被他们拖垮的。我时常这样想,如果我爹不是我爹,如果我爹是个能干的男人而不是这样无能,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如果我娘不是我娘,我应该会有两个至少不会拖累我的兄弟;如果我早早娶了亲,我不会在意那个远远走来的女人,更不会因此而去伤害一个孩子,他才十八岁,我却注定了他和我一样的命运——
那晚你走以后,我想了很久。我想到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我想,我应该死。然后,我走出门,把腰带挂在院子里那棵歪脖枣树的枝杈上,打上死结,把头伸进去。至此,我的血脉断裂了,活在我身上的祖先在这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吴来福的人生本不是这样,却终将和我一样。我躺在棺材里,眼泪使我闭不上眼睛。
2014.5.13初稿
2014.5.27修改
张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