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之所幸,是不怕徒劳。
01
如果你是经常在上下班高峰期坐地铁公交,你就会经常看到一排座位上的人掏出来的都是手机。偶尔有人拿出本书,估计还要被人骂:装!
所以可能会有如下对话:
A:“你在看什么?”
B:“《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A:“什么鬼?小说?”
B:“柏拉图的。”
A:“哲学?看这些有什么用?能挣钱?”
B:“……”
这是一场志趣不相投的人之间的尬聊。
这无疑是一个过分强调“实用”的社会。在A看来,不赚钱=徒劳,赚钱=有用,人生的判定准则非黑即白,可以说是简单粗暴。
然而读这些有用吗?对一个内外兼修的人来说,有用;而对追求实际利益的人来说,一点都没用!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对于同一件事情,我觉得特别可爱,你却觉得无聊透顶;我觉得受益匪浅,你却认为徒劳无益。
02
现在的小孩从小“被排名”“被竞争”,就业以后则“被教育”要成为一个高效的、以结果为导向的员工。
这并没有错,而且可以说是非常正确的。不正确的是过分强调结果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运动员为了奖牌去嗑药,明星为了出名而炒作等等。
孩子考了99.5回到家,妈妈不追究这0.5分扣在哪里,而是责怪孩子没有拿满分。下一单元考试,孩子拿了100分,妈妈高兴地表扬了他。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交卷前一刻瞄到了同桌学霸的试卷,悄悄地改正了自己的一个答案。
眼下的时代,缺少对过程的重视,对“当下”的认识也远远不够。
03
川端康成的《雪国》中,岛村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在前往雪国温泉旅馆度假期间,他认识了艺伎驹子。
有一次,驹子喝醉了,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岛村。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到村所在的房间,一路“岛村先生、岛村先生”地呼喊,见到他以后,就顺势倒在他身上。
酒后真言。她拿起笔只顾自己乱写起来,说是要写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于是一连写了二三十个喜剧演员和电影演员的名字,然后把“岛村”二字写了无数遍。
驹子对岛村念念不忘,三番五次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是岛村却不置可否。很多人甚至觉得这种付出根本不值。驹子喜欢岛村,却充满着无力感。仿佛雪国的雪一样缥缈,阳光一照,便什么都没有了。
想必很多人的年少都有着类似的情结:追随着某个人,听ta爱听的歌,假装不经意地出现在ta的必经之路。但他们之间的大多数,没有表白也没有在一起,像是专门为了还各自一场徒劳的青春。这些人的到来只为点燃了一把无疾而终的爱情。
04
也像张爱玲遇见胡兰成,说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她曾在房间门口看着他,然后这样写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这必然是张爱玲心中的至美之景,细腻温柔而敏感。她不管世界怎么变,也不管这段感情是不是徒劳无报,更不管你胡兰成是异类还是汉奸。纵使后来二人感情的发展并不愉快,至少在张爱玲写下这句话的当时,她一定是一个充满幸福感的女人。
徒劳之美,在于心生福祉。
05
古希腊神话里,因西西弗斯泄露秘密,诸神罚他每天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但是每当他推到接近山顶时,巨石就会从他手里滑落,又滚下山。西西弗斯只好走下山,又将巨石推向山顶。周而复始。这使他郁郁寡欢。
这天,西西弗斯又开始推石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臂膀强壮有力,推起石头来还能省力,这一路上斗转星移,花香鸟语,风景醉人,他刹那间忘了自己在干一件苦差事。从那天起,西西弗斯再也不为推石头而苦闷,因为他体格日渐强壮,每天看着风景哼着小曲儿上山去。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里赋予西西弗斯一种截然不同于悲剧的幸福感。加缪认为荒诞不是绝望,我们却不能因为荒诞而否定存在的意义。如何在荒诞中保持清醒,是生存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西西弗斯在命运的荒诞中实现了个体的自由,他的胜利在于,纵使知道推石头是徒劳的,却仍义无反顾朝着终点走去。
如果没有不计得失的过程,怎么会有最终完美的体格、不屈的意志,以及永恒的自由?
徒劳是一种“无为、无所求”,斯蒂芬·哈里森认为,“无为”让我们发现自己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去过多计较事物的结果,而是做好当下,那么可能你的收获会更多。
所有的不经意,都经过了无数看似徒劳的努力。
06
再悲观一点看,如果说人类从一开始就是走向死亡,那我们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来人间走一趟,然后又回复永恒的寂静吗?
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向死而生”这个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特别无趣。往大了说,诸多的努力最后都归于死亡。而当真正了解“向死而生”的含义时,才知道我的理解是多么荒谬。
向死而生并不是悲观的,而是一种明知结果,却能把握当下、活出精彩的积极态度。
有一天,我们休息时不再拿着手机对着电脑,能够养只猫,偶尔修剪花草。读读书,做做菜,并不是为了拍照发在社交软件,而是享受每一次徒劳的光阴。日后回忆起来,像普鲁斯特《追寻逝去的时光》一样,味道、感觉、时光都能够样样还原。
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