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姑的故事

我和小姑故事

厨房里的豆浆机嗡嗡低吼,我手忙脚乱地搅着锅里渐渐浓稠的小米粥,蒸锅盖子被蒸汽顶得轻轻跳动,发出细微又执拗的噗噗声。阳光透过窗框,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映照得格外清晰。


“嫂子?”周玲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传来,吓了我一跳,勺子差点脱手。她倚在厨房门框上,穿着我的旧睡衣,头发随意挽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自诩为“传声筒”的热切,

“刚我哥小声嘟囔呢,说你今天这粥……是不是糊锅底了?一股子焦味儿。” 她皱着小巧的鼻子,语气天真。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掀开锅盖,一股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米粒饱满,汤色清亮,哪里有一丝焦糊?

“没有啊。”我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那可能我听岔了呗。”周玲无所谓地耸耸肩,轻盈地转身离开,留下那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比真正的焦糊更令人窒息。

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而周玲的“传声”,早已成为我们这个拥挤小家,每日固定的背景音。

第一次清晰的裂痕,是在周未一个早饭的餐桌上,周玲眨巴着大眼睛,用那种“我可是为你们好”的贴心口吻告诉我:

“嫂子,我哥说他觉得吧……家里钱都归你管,他手头紧,想买个新鱼竿都思前想后的。” 她顿了顿,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一个重大秘密,

“他说,谁管钱谁操心,这话没错。”

我盯着程默,他正埋头扒饭,耳根却悄悄红了。

我放下碗,碰在玻璃桌面上,“叮”的一声脆响。


“程默,你真是这么想的?觉得我管钱管得你委屈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慌乱地在我和周玲之间游移,最后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两声:

“没……玲子她……唉,她就是心直口快,传个话嘛,本意是好的,想让咱们沟通顺畅点……”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终在我不言不语的注视下,彻底没了声息,只剩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厨房里水汽氤氲,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周玲一边帮我择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闲聊:

“嫂子,你上周又回娘家住了两天呀?我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有点想法呢。他说你妈家那边事怎么老那么多。” 她纤细的手指掐断一根豆角的尾巴。

我择菜的动作顿住了,湿漉漉的豆角从指间滑落,掉进水盆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一股无名的怒意无声无息地从脚底爬升,我猛地转身冲出厨房,把正在看电视的程默一把拽进卧室。

“砰!” 房门被我狠狠带上,隔绝了外面隐约的电视剧声响。我压低声音,怒火在烧灼:

“程默!我回娘家照顾生病的妈,在你眼里就成了‘事多’?还值得特意让你妹妹来传话点我?”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程默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手足无措,他退了一步,撞到简易的衣柜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喷火的眼睛,嘴里反复嗫嚅着:

“薇薇,你……你冷静点……玲子她……她就是……她也是关心我们,怕我们有话憋心里……” 又是这一套!那套“为你好”的万能挡箭牌。

我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混合着无奈和息事宁人的疲惫,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兜头浇下。

我们之间,隔着的仿佛不止是这狭小的空间,还有周玲那无处不在、粘稠的“好意”。

一个周末下午,周玲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蕉水味道。

我拿着吸尘器在她旁边清理沙发缝隙的灰尘,吸尘器的轰鸣声似乎让她有点烦躁,时机正好。

我关掉吸尘器,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疲惫:

“玲子,你说你哥,他那臭袜子,非得在椅子底下攒够一礼拜,堆成小山了才肯扔进洗衣机。那股味儿啊,真是……”

我皱着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嫌恶表情,目光却牢牢锁住她的脸。周玲涂指甲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飞快掠过的光。她没抬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当晚,夜已经很深了。我正靠在床头翻一本旧杂志,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程默用力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令人心惊的呻吟。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冲进来,眼睛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我的鼻子吼声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林薇!你什么意思?你到处跟玲子编排我邋遢?说我脏得像猪?!我在我妹面前还要不要脸了?!”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

我慢慢地放下杂志,抬头迎着他喷火的目光,我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一个清晰的、带着点抱怨的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开来:“……你说你哥,他那臭袜子,非得在椅子底下攒够一礼拜,堆成小山了才肯扔进洗衣机。那股味儿啊,真是……”

录音播放完,最后一点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只剩下程默粗重的喘息声。他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被抽空力气的空白。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手机,仿佛那是个从未见过的怪物,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锥子:

“听见了?原话是攒一周,到你亲爱的好妹妹那儿,怎么就变成邋遢得像猪了?” 我看着他额头上瞬间冒出汗珠。

“程默,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妹妹好心帮我们沟通的结果?这就是她为咱俩好?”

那晚之后,她不再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传递“内部消息”,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缩在沙发一角,涂她的指甲油,或者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偶尔目光与我相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不安。空气里曾经浮动的那种她带来的粘稠“热络”,被一种疏离的安静取代,旧窗帘透进来的光线,似乎也冷清了不少。

新家的钥匙拿到手那天,阳光特别好,打包好的纸箱堆满了半个客厅。

“嫂子!哥!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你们要搬走?搬去哪里?那我呢?”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慌乱地看着我和程默。她冲过来,双手死死扒住门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冲花了精心涂抹的睫毛膏,在脸上留下狼狈的黑色痕迹。

“你们不要我了?哥!嫂子!你们别丢下我啊!” 哭声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惧。

程默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脚步顿了顿,他看着妹妹哭花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平静地走过去,脸上带着一丝平静到近乎疏离的微笑。

“新家地方小,就两居室,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她的抽泣,

“找个好男孩,谈场恋爱,多自在?总好过整天耗在哥嫂的鸡毛蒜皮里,是不是?”

我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脸,泪水还挂在腮边,眼底的震惊和受伤清晰可见,但我没有移开目光。

程默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低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混杂着些许疲惫的肯定:

“你嫂子说得对……玲子,是该独立了。”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彻底堵住了周玲的哭喊。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再也没能喊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从哀戚渐渐变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扒着门框的手,那曾死死抓住这个“家”不放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

新家的阳台宽敞明亮,清晨,我和程默并肩站着,手里各自捧着一杯热牛奶。崭新的、厚实的窗帘垂在两侧,过滤掉刺眼的光,只留下满室温柔静谧的晨辉。

周玲娇小的身影正穿过马路,在初升朝阳的金色光晕里,一步步走向小区大门,那背影单薄,带着点不情愿的拖沓,最终消失在拐角那棵盛开的石榴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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