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鸟雀尖细的鸣叫打破着周末清早的宁静,昏暗的天像一个上着镣铐的囚徒显得不堪负重的沉痛,这是一场大雨将至的前凑。雨还未落,地面已显潮湿,这种阴郁沉闷压抑着整个京城也压抑着人的心。我不喜欢雨天,一直都是。
雨对于干燥的北京来说显得有些珍贵和稀罕,一年之中难得遇见三五场,然而我居然还被淋湿过衣衫,就在去年赶往考场的路上。九月中旬,夏末秋至,早上的空气里略带着凉意,幸好披了件外衣,骑着共享单车赶往五公里以外的驾校考科二。七点前要赶到学校,八点半开始考试,中间的时间可以买圈练习,于是六点不到就起了床,没看天只在看时间。学得不怎样的我,买了五圈也没过的我,紧张了半个月幸好没失眠的我,骑到一半的路程时就被突降的豆大的雨点敲打着。想返回拿伞又怕太晚,想改坐公交又怕难等,于是拉紧外衣拉链硬撑着往前赶,雨越下越大,衣袖裤脚显得有些沉重了,跟着一大攞人在沿道的天桥下躲起了雨。看着红绿灯交替,听着车喇叭声声,面前一张张湿耷耷焦虑的脸,我一边看着时间越剩越少一边在心中祈祷考试取消。或许考试真的会取消,我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又骑车往前赶了一截又一截,随着雨滴的变小我也抵达了驾校。停好车,披着湿透的衣服去到大厅,看到几个有些熟识的姐妹坐在那聊天等候,还以为是取消了今天的考试,结果她们在讨论买不买圈。一阵寒意袭了上来,除了里面的短袖内衣,裤子和外套已湿得能拧出水来,我卷起裤子将外套脱下挂在肩膀上,当时的我只感觉到了冷,买圈和考试似乎与我无关。站了几分钟缓了口气,看到有几个姐妹跑去买圈,心想还是再给自己一次练习的机会吧,实在考不过也没有遗憾了。于是买完圈跟着她们一起徒步到考场,尽管雨已停歇,露天的考场四面开阔,阵阵凉风让我直打哆嗦,别人还以为我紧张成的这样。轮到我练圈时,便没有紧张,或许是因为那车好开,却还是栽在了倒库上,一圈下来心里更没把握了,只能听天由命吧。接下来排号等待,焦虑的等待,看着坐在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是最后一批进入考场的,盯着大屏幕看到自己所分的车号后就出去考试。庆幸的是分给我的车就是刚才练圈时那辆好开的车,心情有点别样的兴奋,上车准备就绪后听指挥,被指定倒三号库,又是一个庆幸,三号库是自己练圈以来唯一一次倒进去过的库。一号库倒过三次不是左边压线就是右边压线,明明很用心很注意了总觉得有点鬼使神差,二号库倒过一次也是失败,唯有三号库让自己看到过希望。于是尽量平息着情绪,不慌不忙地驶向最近的三号库,右倒库成功左倒库感觉有点要被压线还是幸运地过了关,最棘手的过了接下来的定点、侧方、S弯和直角也更有信心了,终于以九十分的成绩通过了科二。衣裤还没全干,但激动和兴奋已经让我感觉不到冷了。
北方不像南国逢上雨季便是没完没了。或是在年后三四月的乍暧还寒里,重返工作岗后家的温情在心中还未消散,遇上接连一周的雨,不能踏青与游玩,看到四处的潮湿和脏乱,总会让人生出厌烦。或是在盛夏的六七月里,夹裹着台风送来清凉,那狂风大作天黑地暗又让人欢喜让人忧,雨伞被吹翻,衣物没法晒晾,出个门也心惊胆颤。或是在年末回家之际的挽留和阻拦,曾经的某个年假临近之时,好不容易抢到了车票,却被每天的大雨给困住脚,想去逛个商场备些衣物都嫌麻烦。邂逅不同时节的雨也会有不一样的心境,或许唯一相同的便是上班和早起的痛苦与纠结。总之,我不喜欢雨天,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喜欢。
我的童年是在老屋度过的,那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由天屋、天井、堂屋和后院组成,占地面积之大,却亦是破败陈旧。并不知晓它的由来或传说,不知道天井里摆砌的石头是否有考究?不知道天屋堂屋里那些雕栏和门柱又是经谁人之手?幼时的记忆里似乎只有破旧,外围的墙在日晒雨淋中已是歪歪扭扭,父亲用几根粗壮的木柱将它支撑着。而屋内每逢下雨便是满处的漏,天屋堂屋厨房卧室大大小小的窟窿缝,需得将家中的盆桶瓦缸都使上,方能保全屋内的地面不打湿。嘀嘀哒哒的声响如同凑乐一般,随着雨大而响随着雨小而轻,一天两天或是好几天,水滴满了就去倒掉再放着接,直到雨歇天晴,才能收回那些器皿。屋漏的问题父亲不是没处理过,待到晴日爬上房顶清扫树枝残叶重新覆盖摆放,终究还是避免不了漏雨,因为这用泥土烧制而成的瓦,日子久了总会存着或多或少的问题。于是屋漏就这样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一到下雨便迅疾地找盆子接那些熟悉的地方,这便没有让我觉得好玩而是感到恐慌,生怕把地上打湿后寸步难行或是摔胶滑倒。而让人更恐慌的是在某个雨夜,堂屋的右边是我们的卧室,放了两张床,一家四口都挤在里面,房内有个很小的窗户,可以看到比老屋高地段的几家邻居的晒场。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因,接连几天的暴雨让低矮的房间突然渗起水来,原本一直就见不到阳光潮湿的地面瞬间变成了小河,幸好床边有个木制踏板可以站立,母亲赶紧起来在靠窗的桌底挖了个坑,水迅速地向坑里注入,然后我们用盆将坑里的水舀出倒在天井里。一盆接一盆,每个人轮流地舀和倒,父母甚至还为此熬过通宵。因为我们的房间属于低洼地段,隔壁原本是邻居的闲屋后来坍塌了,雨水没有了更多的阻碍和分流直入地底,于是潜入室的事就是无法避免了。我们加深加大了桌底的坑,以便于更多地储存,尔后每逢大暴雨,我们就得遭殃,你一盆我一盆地往外舀往外端,那场景既热闹又让人心酸。
后来搬迁到了离外婆小姨家很近的夏家巷,慢慢地建了闲屋做了楼房,世界才从此变得干爽。而我也女大十八变了模样,中专尚未毕业,没找到实习的好地方,在母校帮父亲做了半年的代课老师。带着青春的激情和对自己的挑战,与曾经教育过自己的老师校长们一起欢度了半年的时光。那时候老屋还没有拆,父亲正在筹建新家,在夏家巷呈七字搭建了两间宽敞的闲屋,又请推土机在旁边挖着池塘。尔后在我南下打工的时间段,老屋慢慢地被拆完,并将地基和后院卖给了同村人,父母在夏家巷的闲屋前盖了个两层的楼房。家是一年一个新模样越来越像样,而我年轻帅气的父亲和清秀温婉的母亲却不再是往日模样,白发和皱纹削瘦和苍老得越来越不像样。
天气预报还真准,不多久雨便落了下来,接下来便是滴滴哒哒个没完没了,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了迷雾里。今天是波哥的工作日,早起帮他煮了饭和鸡蛋,打了五谷早餐,然后一遍一遍地催他起床。怕他下雨打湿衣衫,又给他找出雨衣和雨鞋,感觉自己像个操劳的母亲一样。而他为了耐床宁愿慌张忙乱,终于在我的唠叨中出了门。接下来便是我的从里到外的收捡,晴天尚且雨天更甚,在足不出户的湿漉漉里更不允许有任何的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