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记事

      我躺在田埂上,两边都是稻田,七月稻花已经开了,有的已经打了瘪瘪的穗子,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它们。空气里还留有一丝温热,一阵晚风吹来,稻花呈波浪型向一边歪去,一缕缕稻花的香气就顺势钻入毛孔里。

      我半眯着眼,头枕在手上,看向西边的云彩,一大片一大片的绚烂,半边天都被染成了殷红。晕红的太阳不那么耀眼了,火烧云随着风向变幻着,头顶的这一块是一匹马,脚下那一块是个小兔子,还有一只公鸡正要赶来。

      我嘴里嚼着几粒不太饱满的稻穗, 稀稀的白色汁液,还很清淡,有点像大米煮熟后凉米汤的味道。这个时候的稻田是一直有水的,有时日头厉害了些,过几日,水就蒸发的差不多了,不过稻田的阴凉处,肯定还是湿润的,田埂上也是湿润的。我不能躺太长时间,否则被妈妈发现,免不了挨上一顿骂。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小时候我的玩伴不多,暑假没地方去,才有这工夫闻闻稻花香。那时候还不是杂交水稻,亩产不高,几亩田收成好的时候,交了公粮,也余不下多少。所以蒸出来的饭也格外香甜,远远就能闻到厨房飘来的米香。偶尔有挑着扁担过路的人就知道谁家已经准备开饭了,便要调侃一下在门前玩耍的小孩,要去他家吃饭,小孩很是认真,跑进去呼爸唤妈。大人出来了,免不了一顿寒暄,说着几句客气话,聊一聊各人庄稼上的事。后面有了杂交水稻,就没有人种这种产量低的稻子了。米饭再也感觉不到那种香甜了,我们好像是吃饱了肚子,却丢了味觉。

        每年秋收后,爸爸总要把晒好的稻子选点品相好的出来当稻种,等到来年春天洒水捂着,发芽了,再把它们抛到田里,用薄膜盖起来。这些种子被人撒播的还算均匀,一点点的露了尖,冒了绿,开始时稀稀拉拉的,后面就是一大片的了。

      到现在我们那里还不能用机器来插秧,丘陵地带的田高低错落,起伏不断,曾经也有人试过,最后也只能作罢。每年到了插秧,收稻子的季节,学校都放农忙假,学校里的老师大都是半个农民,这个时节都要放下课本,卷起裤脚,踩到满是泥水的田里,弯起腰干活。

        像插秧这么专业的事情,平常肯定不会让我们这些孩子参与的,我们只负责在秧田里打打下手拔秧苗。就是坐在秧把上把秧苗一棵棵拔出来,秧苗都扎根在泥水里,力气用的不对,就容易把秧苗拔断,心里急躁的孩子总会做这样的事情,当然这又免不了一顿训斥。拔秧苗的事情是枯燥的,而且还有大人在旁边催着说隔壁田里秧不够插了,不过我们也只是在里面嬉闹,真正吸引我们来这里的,是秧把。

        秧把是由两块木板拼成的,底部有点像滑雪的板子,前端翘,中间平,两只脚往后蹬,带点力,就能在水里滑出老远,而且毫不费劲。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滑雪是什么事情,瞧,孩子就是这样有天赋。后来,我还真拿秧把滑过雪,只不过滑的人是我家孩子。

      有年冬天正好在家,清晨的马路结了厚厚的冰,上面又覆了一层新下的雪,我把秧把前端栓上一根绳子,拉着她在雪地里跑,冬天冷冽的风吹在脸上,我们俩却热了一身汗,孩子一双小手紧紧扶着秧把头,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儿。

      虽说学校放了农忙假,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学校离得近,放学都是自己走回去,也不耽搁大人们干活,放了假反而在家里添乱,当然这都是大人们想的,我们可是眼巴巴盼着这样的假期。老师不会布置太多作业,剩下大把的时间可以疯玩。

      插秧的时候,我们站在田埂上观望,被吆喝着回家提开水瓶,拿茶叶,这些跑路的事情我们也是欢喜去做的,偶尔学大人赤着脚踩在田埂上,毕竟脚底板还没长厚,被茅草扎的生疼,就赶紧把鞋子穿上作罢。秋收的时候, 煮一锅老南瓜送过去,冰糖都不需要放,连着皮一起吃,汤汁都是粘的,两三口下肚,碗就见底了。那时候农忙都是村子里的人一起出动,一家一家轮着来,也就大半个月工夫,村里前前后后绿了,又大半个月工夫金灿灿的黄金般的稻穗就进了各家的谷仓。

      我端着小板凳坐在家里的时候,隔着几块田,就听到偶尔直起腰板的人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再聊聊天气,猜测几时会下雨。有时候,我也会学大人看天,看晚上的星空,观察老母鸡晚上几时进的窝,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什么作为依据,可他们就是祖祖辈辈的相信这些,好像这些是农民该有的天赋一样。对于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又有谁不关心这些了。

      我每天早上上班,车子都要飞驰过一片稻田,沐浴在太阳初升时的稻田,被细雨滋润的稻田,我久久的凝望着它们,一点点的向后移动,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后视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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