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是痛苦的深渊，金钱也是快乐的源泉，穿梭在时间的隧道，捡拾有关金钱的碎片，欢乐的，幸福的，痛苦的……
一
大学毕业到铁路局报到，人事处的老干部告诉我，从报到起就算工资了。
“十一”过后，单位会计就叫我去财务室领工资：七月是半个月，八月九月，两个半月，每个月525元，共1312.5元。另外给了一个存折本，以后每月的20日工资就打到这个存折本里了。哈哈哈，还有比这更快乐的嘛？
525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很多的了，我的大学同学分到地方上的，每月工资二三百元，而我爸爸——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农场老职工每月才四百多元，年底才能拿到手。对比中快乐又多了几分！
将这笔巨款抽出两张到邮局汇给爸爸，10月21日爸爸的生日，当然也是想让父母骄傲 ，以前总是在连队的高音喇叭里，听别人的孩子给家里汇钱。其余的放在牛仔外套的口袋，并用别针别好。时常趁人不备，悄悄地按一按口袋，硬硬的还在，快乐便迅速在心中荡漾。
爸爸生日那星期回去，妈妈格外的热情，甚至很多事巴结问我 “今天吃面条还是米饭？”“咱家准备再买台电视，你看长虹的好，还是康佳的好？”等等。土皇帝如此亲民，让人实在不习惯，甚至还多了几分警惕：该不是打我这笔钱的主意了吧？
果真，晚上妈妈就商量，让我把钱给她，她帮我存着，等我结婚再给我，到时，这样是很大的一笔钱。我一听，好不容易逃脱你经济的魔爪，这怎能再入狼窝？迅速找到理由：不行，咱家离场部又远，你存钱不方便；我每次把钱给你，也不方便。我单位附近，农行，建行，中行啥银行都有。
于是妈妈不再提钱的事，语气、脸色也还好！有钱的感觉真好！亲人也更亲了，连呼出的每口气都是舒畅快乐的！
二
好险！钱开始被人惦记了，赶紧存银行！
人生第一张存折，1000元，一年期,利率7.8%。银行的小姑娘得知我是铁路的，介绍我一个新业务：零存整取，每个月存500元，一年后连本带息取走或转存，利息5.4%。
我疑惑，第一个500元存了12个月，最后一个500元才一个月，这利息怎么算？小姑娘解释，第一个500元的利息是12个月的，第二个500元的是11个月的，并给了我一个这个业务的计算公式。其实我通过小姑娘的业务介绍，觉得很划算，这样钱一刻也没闲着，立即办理。
每月发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存那500元，从工资的存折本转移到零存整取的存折本里。平时生活的开支全靠奖金和过节费等，不过转过年的元旦工资就是六百一十多元，实习期结束工资就七百多元。这有钱的日子真是好过！再说是单身，吃有单位食堂，住是单位宿舍，水电暖等费用又不产生。真的这第二张存折也没多费周折就实现了。有空就把小姑娘的公式拿出来算一下，我连本带息能有多少。计算着，我发现这是一个等差数列的求和公式。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一同分来的另一个大学生，她是教数学的，一看说就是，把她也忽悠地也去办了这个业务。
第二张存折到期了，好激动！下午快下班时，请了个零星假就去见证那考验毅力和耐力的成果了。银行先给了6000元本金，结果利息根本不是我渴慕已久的数目，我当即就说，错了，拒绝在存单回执单上签字。银行柜员把大肚子电脑屏幕挪向我，让我看电脑里的显示。我仍坚定地说，错了。并告诉他我的计算和数字。
听到我们的争执，银行工作人员好多都围过来，他们也手工算起来，后来都说错了。一个工作人员惊讶道，没想到山口还有会算利息的。是的，这儿“一关（海关）四检（边检、商检、动植物检疫等）”等单位职工工资高，他们不屑算利息；一些打工的，想算又根本不会。办业务的柜员，让我先把本金和算错的利息先拿上，他们得打向上级打报告才能补上我少的那部分，我仍然不同意，指着柜台上：离柜概不负责，说离开柜台你们就不认账了。后来柜员把领导请来，领导说要不先给小姑娘把本金和正确的利息取走，但让我打了个收据。
走出银行，一种胜利的幸福涌遍全身，谁说知识没有用？这可及时挽回我多大的损失，那可是地方上的同学一个月的工资。
三
我的钱还是让我妈惦记上了。
秋天，工作刚一年，我就存款一万元了。
我妈知道了，跟我商量：能否把钱借给她，现在正是拾花季节，如果当天能给拾花工付现金，就好找人，人多拾花及时，产量也可以提高一些。年底一兑现，就还我，另外多给我300元算利息。
我说利息就不要给了，我寒假就要领结婚证，这你们都同意的了，暑假要办事，这一万元就算是娘家的陪嫁，我可以置办一两个大件。所以年底兑现一定要还给我那一万元。
我妈当时满口答应。
得知年底兑现了，我回家跟我妈提那一万元，我妈顾左右而言他：“你弟弟结婚我们贷款了。”
“为什么要贷款？家里不是有钱吗？”我真是想不通。
“五年前存的钱利息高，去年贷款利息都没有存款利息高。”
“我结婚证领了，单位也给发房子钥匙了，我需要钱粉刷房子呀，买窗帘呀……”
“那我今年五月份有张到期的支票，到时给你一万元。”
“如果现在手里有钱，可以今天添个碗，明天买个盆，这样置办家里用具又便宜，还可心。”
“那年流行皮夹克，你姐都没买皮夹克，就给你买；家里你学习好，只给你买太阳神口服液补脑，也没给你姐买！”
“别提皮夹克了，又不是北京上海乌鲁木齐买的，从塔城什么地方买的，穿到学校，同学们都笑话我是“女座山雕”下山；太阳神口服液，给你说不要买了：既不安神，也不补脑，把钱给我，我和姐姐在外面租房，休息好了就学习提上去了，不听非买。唯一的作用增加我的思想负担，学习一下降，我就有负罪感。”
“那我一个家属就那个条件呀。”
“啥事就拿家属说事，付出时，因为你是家属，要少付出；索取时，你是家属，你要多得到。”我说话已经不想和妈妈兜圈子了。
“我把你供到大学毕业，难道没有花到一万元钱，老子今天就不给你了，你告吧，你看哪里你能告得赢！”妈妈瘦小的身子，简直是小宇宙爆发，一蹦一跳的，同时指天画地。
愤怒膨胀着全身，我简直想把饭桌掀了，极力忍住:“好，你不给我，我也不要了，明天我从这个门走出去，我就不回来了，我的死活你别管，你是死是活也别通知我！我就用一万元买断咱们的母女关系。”
气得我到另一间房子。爸爸跟过来，“你看看，你们都在说啥！说的话多伤感情！”
“我妈做事才伤感情呢！我考大学的关键时候，她更年期不许花她的钱；我分配工作，我妈跑我宿舍哭哭啼啼，一定要我回团场，应聘团里的电视台编辑，说要壮大她在团场的势力，还因为她仇人的女儿也要应聘这个工作，我是公费的，她自费的，我就可以挡住人家的应聘；我现在结婚自己攒了一万元做嫁妆，人家借了就不还了。这是我亲娘吗？”
“你考大学时，你妈的确在生病。”
“我妈生病，只是霸着自己的钱，这病好了，更可怕，竟要来霸子女的钱！还不如继续病着吧！”
“过年一定要回来呀，我年底兑现，我给你装够一万元钱。”
“爸爸，你一年工资才五六千元，你凑齐一万元，还不如我妈的五月到期的钱还我靠谱。”
“你过年回来就行了，反正我能装够你的钱。”
年前爸爸托人带了两次话，让我过年回去，爸爸凑齐了一万元钱。
过年我回家了，爸爸给了我一个塑料袋，67张一百元的，其余有50元，20元，10元，甚至还有5元。总数一万元。
我什么也没问，只是愤愤地想：防火防盗防亲娘！
一年半后，爸爸病逝——2000年5月17日，才56岁！
悔！悔！悔！无以言表！不知当年的任性和倔强，让父亲凑齐那一万元几多为难！！！
痛！痛！痛！痛彻心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永无弥补！！！
妈妈现在跟我过生活，吃穿一切用度我出，再不曾借给她钱，也绝不向她借钱，也许没有金钱牵扯的亲情更好维系！
